第1章 他来抢亲就好了
作者:
星星拌饭 更新:2024-11-23 15:08 字数:5824
今日我成亲,嫂嫂拖着病体,卯时一刻就起来张罗着给我装扮。
我迷迷瞪瞪的坐起来,看着大红喜烛上黄豆粒大小的火苗两眼放空。
我要嫁的是左相嫡子,比我大三岁,这门亲事是兄长给我定下的。
嫂嫂说左相家家世好家风好,嫁过去不会受累受气。
“嫂嫂,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我抬起头眼巴巴的问嫂嫂。
嫂嫂懵了,屋里的婢子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我,她捧着我的脸颊替我抹眼泪:“傻知知,苏夜已经走了,你可不能再想着他了。”
“你心里想想便罢了,可千万不能表现出来,若是让小刘公子看出来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往后的日子还长……哪个男人都受不了自己妻子心里还装着另一个男人,这是大忌。”
“……”
嫂嫂说的我都懂,可我一想到那个意气风发,放浪形骸的少年郎,心里就憋屈难受,难受的鼻腔发酸,酸的我像喝了一坛子老谭酸醋。
苏夜是嫂嫂的侄子,按辈分来算也是我的侄子,可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毕竟苏夜还想让我叫他爹。
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在宫中后花园,那一日是祖母寿辰,我在后花园被新柔和几位公主拦住。
“给祖母准备了什么生辰贺礼,妹妹帮你看看,若是太寒酸就不要给老人家送过去了,省的让人笑话了去。”
新柔岁数比我小身量却比我高,我觉得是因新柔有母妃护着,每日好吃好喝的养着身体自然比我好。
而我的母妃早病死在冷宫了。
在新柔准备动手抢过去之前,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双手奉上了画作。
一副“村居图”,山水连绵田野交错,零碎的茅草屋坐落在山水之间。
门前坐着一位花甲老妪,拿着还未编制完的箩筐,膝前是五六个扎着辫厩的孩童。
见画中无落款,新柔挑眉笑道:“画不错,我帮你送过去,姐姐应该没意见吧。”
还未等我说话,几个公主嬉笑着从我身边走过,我直愣愣的站着,直到几人欢快的身影消失在树丛之间,才怅然若失的坐在树下。
父皇很忙,膝下有多少个儿女兴许都不知,没有母妃的庇佑,我和兄长在宫中生活的很艰难。
好歹兄长年少领军出征,为大齐收复部族拓展疆土,我在宫中的生活才好受了些,最起码享受着公主的吃喝待遇。
至于其他的,连宫中婢子有时都敢踩在我头上,我确实怂的连自己都觉得可怜。
可兄长常年征战辛苦,不想他有后顾之忧,更不想他为了芝麻绿豆的小事为我起冲突。
新柔抢我礼物必然是当成自己的东西献上去了,闹是不可能闹的,辩起来我未必是那些通铁齿铜牙的对手。
我常常便是这般,能忍则忍。
“小废物。”
头顶传来少年的声音,我托着下巴疑惑去看。
四月春日盎然,桃花开满树杈,细光洒在粉嫩花瓣中,像破碎了的珠子落在少年的身上。
少年懒散的靠在树干上,黑靴子在我头顶晃啊晃的,他胳膊肘抵着膝盖,嘴里叼着一根草,眼中都是奚落。
“你在说我?”
我有点蒙,婢子太监再对我不敬,也不敢骂我是个废物。
我也不是万般都会忍。
少年嗤笑一声,拽出嘴里的草指了指空荡荡的周围问:“这儿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确实没有了。
“你可真无礼。”我皱眉,很不乐意。
“无礼个屁。”
“你说话怎么这般粗鲁。”
“粗鲁个鸟。”
我仰头看着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像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那脸可真是白的吓人。
我起身打算离开,耳边扫过一阵风,鼻尖一阵桃花味。
挺拔修长的少年站在我面前,带着湿意的草抽在我的脸上,不疼,冰冰凉凉的,让人有些难堪。
“婢子不像婢子,公主不像公主,说你是个废物都便宜了你。”
我在晋王府时常见他,知他巧舌如簧,能言善辩。
只是他对其他女子都是温声细语,却用这么恶毒的语言骂我,我也是个女子。
登时我眼尾红了,被苏小爷骂哭了。
苏小爷离开的时候又用湿漉漉的细草抽了一下我额头,这回我哭的更凶了,愤恨的瞪他。
苏小爷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说:“看什么看,再看扣你眼珠子。”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还在瞪他,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
……
听说当日新柔给祖母献了一副春宫图,新柔当时腿就软了,是被拖出大殿的,祖母因此气的卧病三日。
不是我幸灾乐祸,不过我是真的有点幸灾乐祸,那一日高兴的事情有两件,被抢画的事就抛掷脑后了。
祖母生病宫中的氛围紧张,父皇面色阴沉,协理六宫的高贵妃被牵扯下了权利,跟着新柔一起在宫中面壁思过。
祖母生病我没有很着急,因为有太医,妃子和姐姐们在前面着急,我着急别人也看不见,想着这事和我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但我提前交代了碧玺,让她瞅准姐妹们何时去未央宫给祖母请安,以便我混在里面,不要搞特殊。
搞特殊的下场很惨,会作为和亲公主被送出去,不过我觉得新柔快了,她这次可把祖母惹惨了。
我跟在队伍后面伏着脑袋撅着屁股,看着姐妹们一个个伤心流泪的模样,觉得自己真是个没良心的坏胚子。
祖母的身体三日就大好了,谨慎起见我还是没有太欢脱,日日跟着姐妹们去请安。
又等了两个三日,感觉身上要起毛了才出了宫去找嫂嫂玩,嫂嫂先给我倒了一杯果酒压惊,喝的我头昏脑涨。
“几日不见,知知怎的瘦了这么多。”
我特意跑到镜子前观摩了一圈,嫂嫂可真能睁眼说瞎话,我的双下巴还没有下岗。
嫂嫂说要给我补补,做了最拿手的粉蒸肉糖蒸酥酪鲫鱼汤和肉蟹红烧狮子头,我一个人就干了半桌,还被尚姑姑取笑,说还以为宫中饿着我似的。
饿是饿不着的。
我想兄长娶的这个媳妇,很称我的心意。
“听阿夜说你又被新柔欺负了?”
小纨绔把我的事说给嫂嫂听,就是当成个笑话让嫂嫂消遣,嫂嫂开心便好。
嫂嫂开心,便不会厌烦我总来找她。
“也不算欺负,嫂嫂不必担心。”
一来我都习惯了,只要放平心态,便没什么在意的。
二来新柔得到了惩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被欺负也值了。
嫂嫂看我的眼神有几分怅然,又给我倒了一杯果酒,神色担忧道:“你总是这般软弱的性子,到哪都要被欺负,若是被人欺负了就和苏……和你兄长说,不要自己挨着。”
嫂嫂说到一半的话又拐了个弯,难不成还想让我和苏小爷说,我和他非但不熟,他还骂过我,我疯了才会找他给我出头。
我乖顺的表面应承下来,但这话不能当真,和兄长也不能说。
“苏柒柒,今日给小爷备了什么好菜。”
未见其人,便听到少年清爽欢快的声音,转身去看,男子红衣黑靴,素手执扇,自来熟的用扇子拍了下我的脑瓜顶。
“呦,小废物也在。”
我轻呼一声,其实并不疼,只是折扇的声音响,我捂着脑袋愤怒的瞪着身边的少年。
“我好歹是你姑姑,你若再直呼我名讳,我就让你姑父停了你的银子。”
嫂嫂给侍女使了个眼色,让拿个杯盏过来。
“也就比我大了三岁,怎好意思让我唤你姑姑。”苏小爷拿过酒杯,自顾自拿起酒壶斟了一杯果酒,一饮而尽。
我眉尾扫动,便看到他白皙脖上滚动的喉结,继而对上苏夜了视线,苏夜愣怔的看了我一眼,邪肆一笑。
“不要喜欢小爷,小爷不找小白花。”苏小爷只觉果酒寡淡,喝了一杯便没了兴致。
“谁喜欢你。”我收回视线,感觉心脏砰砰跳的厉害,喝了一杯甜甜的果酒压压惊。
我今日确实是轻纱曼妙的打扮了一番,还在额心贴了花钿,细眉弯弯娇俏生动。
“不喜欢你偷看什么?”
苏小爷毫不客气的揭穿,我羞得无地自容,你还能再直白一些吗?
“你有鼻屎。”我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孔。
苏小爷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震颤了一下,他拿着筷子的动作顿住,掩住口鼻跑到梳妆镜前趴了上去,惹得婢子们掩嘴低笑。
在他愁眉不展的在镜子里找那块鼻屎的时,我已经脚底抹油跑了,只是没跑两步就被逮住了。
我是个废物我知道。
因此栽在纨绔手里我秒怂认输,一手护脑袋一手护脸,捂得严严实实。
他总不能打我屁股,打了保不准还得让他负责。
温热的指腹划过后脖颈,带着冰凉的舒服触感,软肉一疼,像一只被提留着后脖颈的猫,我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
“大王饶命,不敢了。”
“再开这种玩笑,看小爷不揍你。”他拿着折扇作势要敲我头。
我小心的抬头看他,却见他一个劲的搓鼻子,当下没忍住笑出了猪声,头上就挨了两记暴栗子。
……
事后苏小爷送了我一幅画,他刚才便是拿着这画轴来的,是我打算送给祖母的“村居图”。
我就知道是他在捣鬼,北齐没人敢做出这么无厘头的事,敢开当朝太后的玩笑指定脑子长泡了,就是嫌活的太长。
“不要被抓到,否则嫂嫂和兄长都救不了你。”我善意的提醒。
“还用你给我操这份心……我又不是傻子,还能留下证据让他们抓我?”苏小爷不屑的撇嘴。
我随后将图送给了太后老人家,老人家乐的合不拢嘴,拉着我坐于右侧夸赞了一番。
祖母心胸宽厚,不偏不倚,逢年过节的赏赐都是老人家亲自挑选给皇子皇孙的,物品贵重程度差不多,稍微有点偏差罢了,而我的礼永远比不上其她姐妹的贵重。
祖母年迈,精力不够,不可能每个都照料到,因此对我多有忽视。
不到逢年过节我也很少去叨扰老人家,否则会被背后说闲话。
我能忍受宫婢们的轻视无礼,能忍受残羹冷饭,却忍受不了她们说我阿谀奉承。
祖母确实是好祖母,只是我与她也没有那么亲。
我对着铜镜梳理云鬓,贴花钿,眉毛画得细细弯弯。
夏日炎热,我今日着了一身绿意盎然的轻薄纱裙,藕臂笼在薄纱下,瘦瘦小小,白白嫩嫩。
碧喜掩嘴笑:“公主的意图太明显了。”
明显才好,还怕他不知。
我每日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清纯动人,就是为了遇到苏小爷的时候让他多看我一眼。
苏小爷长得一表人才,痞痞的坏坏的,看的让人春心荡漾。
他既替我出头,我就不能坐以待毙。
当初嫂嫂嫁到大齐他随行而来,就住在王府。
谁知苏小爷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时常去酒馆茶楼听书,去青楼伶馆玩乐,去赌坊赛马场赌博找刺激。
尤其在赌博上颇有造诣心得,掷色子打牌可做到十拿九稳。
分明知道其中有猫腻,可小公子激灵的很,就是抓不住把柄,上京城的上百家赌坊对这个苏小爷唯恐避之不及。
见其来,纷纷闭店谢客。
由此,苏夜小公子得了个“一手捞”的美名。
我时常在王府遇见这个纨绔子弟,彼时他不是调戏逗弄婢子,就是与管家小厮勾肩搭背,极不成体统。
作为端庄矜重的北齐公主本该不屑与之为伍,可视线总时不时的落在那少年身上。
苏小爷肤白若雪,身高八尺,腰身细窄修长,他喜色彩艳丽红装,腰间总挂汉白佩玉,鎏金带钩。
他走路蹦跳毫无章法,乍一看轻佻轻浮,却肆意俊秀,那放荡不羁的性子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在。
我去找嫂嫂的频率高了遇到苏小爷的机会就多,苏小爷不再叫我小废物了,改叫小知子。
这个称呼与我们的关系相得益彰,因为我成了他的小跟班。
现在苏小爷的身边总跟着个眉目清秀,身量瘦小的小知公子,小知公子力气小,掷色子没力气,打牌握不住牌,投壶两米远,骑马连马都上不去。
苏小爷每日和世家公子游船喝酒,听书看戏,品茶赏花,一天安排的满满当当。
我渐渐知道,苏小爷是个浑人,就和我曾经看到的一样,调戏女子是常事,没有女子就嘻嘻哈哈的说荤段子。
他或许早忘记了身边还带着男儿装扮的我,也或许根本没把我当成女子。
我开始会懵懂的问苏小爷他们在说什么,一群少年公子嘻嘻哈哈的笑,苏小爷就会用手堵住我的耳朵,假装我听不见。
我一字不落的都听进去了,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只觉得他的手掌很大很温暖,湿湿的带着淡淡的茶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像打碎了的日光,洒了我一脸的温暖。
我痴痴地望着他,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齿,漆黑的眼睛是他肆意的笑。
瞳孔像日晷渐渐撑大成一个黑宝石,亮晶晶的,这当然是我看不到的,但苏小爷应该是看到了。
所以苏小爷用那修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警告道:“不要对小爷有非分之想,小爷不可能喜欢你,这种白日梦不要做,听懂了?”
“没听懂。”
长得好看却不让人喜欢,这是什么的道理。
我犟牛似的看着他,他蹙眉,摸了摸我的脑瓜顶:“小爷我不可能喜欢你。”
“为何不能。”我还是不懂:“我虽然不若其他公主受宠,好歹也是大齐的公主,娶我你不会没面子,况且出嫁的时候父皇和兄长会给我准备许多陪嫁,到时候都给你。”
他这么喜欢玩,吃喝玩乐总少不了银子。
“谁稀罕你那三瓜两枣?”苏小爷嗤笑一声。
“兄长还能多给陪嫁。”我弱弱的说。
父皇给兄长的赏赐堆满了仓库,和他多要两箱金银珠宝不是难事,毕竟他就我一个亲人。
当时兄长去大周提亲的阵仗极大,金银绸缎,地契商铺,马车队伍从晋王府出发,浩浩荡荡的走到南城门都没走完。
提亲队伍一时之间轰动了整个北齐,谁看了不是倍儿有面子。
听说大周给嫂嫂带来的嫁妆也有十几马车,嫂嫂在大周定然是个受宠的公主,这叫势均力敌。
我们成亲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像我如果和大周的铭钦王小世子成亲,绝对是门当户对的好事。
我想说的是彩礼可以不给,但嫁妆我会准备的妥妥的。
不过苏小爷听我说了这话后目光沉了沉,眼眸深邃,薄唇扬起讥讽的笑,这表情于我而言很刺眼。
“你啊,说的好听是无知单纯,不好听了就是愚蠢难缠。”
“你说话可真难听。”
“该说的我都说了,能玩就玩,玩不起就离我远点。”
他笑的像个痞子,右手执玉扇在手中重重拍了两下,欻的一下打开,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侧身离开。
“莺歌院”的楼上楼下站着些长袖飘洒的姑娘,见风流倜傥的苏小公子终于肯进来了,都卖弄着万般风情的招呼。
苏小爷被别的姑娘抢走了,就反过来拉脸色煞白的小知公子。
我被拉扯着走了两步,前脚踏进门槛的苏小爷扭过头,声音阴冷无情,却笑呵呵的说。
“还是个小孩,玩不得大人的游戏,不必理她。”
那些貌美如花的姐姐就真的没有再理我。
夕阳斜照,像打翻了的血罐子,把半边天晕染成猩红的丝绸,橙黄的光打在我的脸上,我迷蒙着眼睛抬头望着那明晃晃的三个字。
我只比他小了五岁,怎么就成小孩子了,不就是不愿意带我吗?
……
后来我还会跟着苏小爷玩,苏小爷好像忘记了那日的不欢而散,对我还是很好,他的心可真大。
我的心也很大。
我会从宫中给他带御赐糕点出来,因是御赐,市井上并不出售,其实也不是父皇赐给我的。
我就算站到父皇面前他也不认识我,还可能把我认成他那些娇滴滴的小昭仪,小才人,小宝林。
就算知道我是他女儿,我一不是卓著功勋的良将,二不是才貌双全的贵妃之女,得不到父皇的赏赐。
糕点是我去厨房偷来的。
我从心里不耻自己偷心摸狗的行径,但看苏小爷每次吃的很开心,那罪恶感就没了。
后来苏小爷时常给我买豆沙包,是城南糕点铺子流芳斋的。
他不知何时知道我喜欢吃这家豆沙包的,倒是很有心。
只是两人因为豆沙包又吵了一架。
那日几人在吉祥斋喝茶听书,他探手过来拿茶盏,我以为他要吃仅剩的两个豆沙包,眼疾手快的一下子都抓了起来。
苏小爷拿着茶盏皱眉:“小爷我给你买的,你藏什么藏?”
“我没藏。”自知理亏,我把豆沙包悄声放在盘子里,推到他面前:“给你,都给你。”
“算你识相。”苏小爷冷哼了一声,抓起那不大的两个豆沙包两口就吃了。
真是始料未及。
我因此很委屈,安安静静的陪着他听完这台书,自己回宫了。
第二日我没去兄长的府邸,第三日也没去,苏小爷也没来找过我。
我心中藏了些卑劣的小心思,希望苏小爷能来哄哄我,因此苏小爷没来找我时,心情说不出的失落。
我真的是可有可无。
后来是我主动去找他的,再后来,我们接吻了。
说起来一言难尽,是被他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