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钗头凤
作者:彼心      更新:2024-06-25 10:32      字数:5124
       白绫在脖子上不停地被勒紧。

       血液无法流通,头痛的好像要裂开,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

       我怀着六个月的身孕被勒死在李承基面前。十年后我重生了,他早已大权在握,自诩深情帝王,却后宫三千,子嗣成群。

       我重生了。

       脑海里突然多出来一道声音:「宿主你好,我是你的甜文系统,编号004。

       请宿主配合我完成甜文攻略。」

       最开始我以为我疯了,那个叫系统的东西说,我身处一本甜文话本之中。

       原本他要去绑定女主,阴差阳错之下绑定到了我身上。

       所以我的任务是,帮助女主赢得男主的心。

       我才不愿意受什么劳什子系统的摆布,看着外面熟悉的宫殿,只想冲出去找李承基。

       在我行动的瞬间,身体突然被一股奇怪的力量袭击,酥酥麻麻,像被蚂蚁啃食身体。

       很痛,却没有伤痕。

       系统说,这是「电击」。

       只要我试图做出更改原剧情的事,就会被「电击」。

       呵,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还会怕再死一次?

       察觉到我的念头,「系统」再次说话:「系统绑定的是宿主的灵魂,即使宿主身体死亡,系统仍然可以带着宿主的灵魂重生,直到宿主完成任务。」

       我别无他法,不得不停下来听它说话,被迫接受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现在的我,只是宫里一个普通的宫女,籍籍无名。

       系统说,一个月后,女主会被选秀入宫,而我会被分配给女主当宫女。

       而话本子的男主,就是李承基。

       我无力挣扎,只能接受这一切。

       等待女主入宫的这一个月,我总是自我安慰,他是帝王,不可能为了我空置后宫,他总归是要另寻新欢的。

       已经十年了,他确实应该忘掉我开启新生活。

       我也曾不甘心过。

       我跑去勤政殿附近想再看他一眼,系统不断发出警告和电击,我疼得咬破了嘴唇,强忍着走到勤政殿,可是直到我被电击晕过去,都没看到他哪怕一眼。

       我去过御花园,去过重华宫,去过所有他会去的地方,我不怕电击,我只怕不能在他爱上别人之前再见他一面。

       无数次尝试失败之后,我开始相信系统所说的,我不能改变剧情走向,在我踏入剧情之前,我们无法相见。

       想起嫁给李承基的那年,我才五岁。

       很荒唐。

       先帝晚年昏聩沉迷丹道,宦官擅权,先帝骤然驾崩后,群雄四起,逐鹿中原。

       是摄政王力挽狂澜,在皇子宗亲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于危难之际扶持李承基上位,当时李承基也不过才七岁。

       为了巩固李承基的地位,摄政王为他挑选我做皇后。

       只因为我的父亲是前朝丞相,又是世家出身。

       在我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夫君」二字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被送进宫做了皇后。

       最初几年是快乐的,我和李承基像宫外无数普通的青梅竹马一般互相陪伴着长大。

       直到他十六岁那年,向摄政王提出要亲政。

       不料原本忠心耿耿的摄政王经过这些年的权欲熏心早已失去本心。

       我们被锁在重阳宫。

       摄政王对外宣称皇上病重,皇后陪侍。

       朝中一切事务全权交由摄政王处置。

       这一关,就是三年。

       三年后,李承基想尽办法让一个小太监出宫给我父亲报信,我父亲收到密诏之后立马联合众大臣发起兵变,要除掉摄政王。

       可惜行动走露了风声,我父亲和一众大臣被诛了九族。

       摄政王血洗朝堂。

       而我,也被从重阳宫中拖出去,一条白绫,两个太监,就把我勒死在了宫门口。

       那时候我已经有孕六个月,李承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摄政王饶我性命。

       太监故意缓缓用力,勒的很慢,无限延长我的痛苦和恐惧。

       眼前发花,我已经看不清东西,李承基哭的撕心裂肺,却被摄政王带来的一群侍卫压住。

       「摄政王,朕求你了,朕愿意把江山都送给你,朕写禅位诏书,求求你放过盈儿!」

       「看在她已有孕六个月的份上,饶了她吧,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丞相和朕的错!」

       「让她生下孩子再赐死可以吗?好歹留下我们的孩子,那也是朕的孩子!」

       ……

       后面,我什么都听不清了,只觉得很痛很痛。

       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十年后,我重生成了一个普通宫女,脑子里还多了个系统。

       李承基登基二十多年,第一次选秀。

       一个月后,秀女入宫。

       我被掖廷分配到昭华殿伺候周才人。

       掖廷人人都说,这位周才人选秀当天,沉稳自持,又貌若天仙,极得皇上喜欢,一入宫就封了正五品才人。

       而「系统」说,周才人就是女主,我要做的,就是帮助她走进皇上心里,成为皇后。

       我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宫女的角色,初次见面,我恭恭敬敬地给周才人下跪:

       「奴婢许舒真给周才人请安。」

       心里说不清是委屈还是不甘,前世我贵为皇后,和李承基青梅竹马,从来都没弯下过膝盖。

       如今却好像从前的高傲都被碾碎在自己的膝下。

       下跪,磕头,请安。

       周才人亲自扶起我,又给了我一个荷包打赏:「许姐姐客气了,以后在宫里,我还要多麻烦许姐姐。」

       收下荷包,我又行礼:「周才人客气,我怎担得起才人叫我一声姐姐,才人唤我舒真便好。」

       我飞快地抬起眼睛扫视了她一眼,下一瞬几乎僵硬在原地。

       她长得竟然与我——前世的我,有五分相似。

       但是她站在那里,神色气度却与我有八分相似。

       心里蔓延起苦涩,我竟然要帮一个与我相似的人去彻底取代我曾经的位置。

       无论是李承基心里的位置,还是他身旁皇后的位置。

       胸口忍不住痛的发闷。

       我只能竭力忍耐,不让周才人看出我的苦涩。

       当晚,我终于见到了李承基。

       在昭华殿,我跪在周才人身后和她一起接驾。

       李承基的目光没有一瞬是落在我身上的。

       他扶起周才人,拉着她的手坐下,轻声细语地问她在宫中是否一切安好。

       郎情妾意,分外柔情。

       我们已有十年未见。

       这十年于我而言就不过如一场无梦的长眠。

       于他而言却是岁月沧桑。

       他跟我记忆中少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不太一样了,细细算来,他已二十九岁了。

       他变得成熟稳重,喜怒不形于色。

       这种感觉,很陌生。

       我站在曾经相爱的男人面前,却不能与他相认,还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恩爱。

       嫉妒和怨恨填满胸腔。

       晚上,我在寝殿在守夜,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月亮,我强迫自己不去听寝殿里的声音。

       今晚的月亮可真圆满。

       想起在掖廷洒扫时的见闻,李承基在我死后用五年时间积蓄力量,一举拿下摄政王把他五马分尸,诛灭九族。

       又追封我为元德皇后,封锁重阳宫专为祭祀供奉我使用,我的父亲也被追封重新厚葬。

       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皇上最爱的是元德皇后。

       我应该没有什么不甘了才对。

       但我偏偏还会因为他宠幸别的妃嫔心如刀割。

       我们大婚后的那十二年,后宫只有我和李承基两个人,明明我们曾经那样相爱过。

       我想尽快逃离这里,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像刺向我心脏的尖刀。

       系统说,让周才人成为皇后,我才能离开。

       我开始用尽各种办法帮她争宠。

       系统说,周才人最开始是因为容貌气度与我相似引起李承基注意。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李承基把她当成我的替身,直到后来在一次意外中周才人陷入昏迷,他才发觉自己早已经在朝夕相处中爱上周才人。

       我很想笑,系统说这是甜文,但这所谓的「甜文」,对我们三个人都何其不公。

       我没有按照系统的所说将周才人引导成第二个我。

       突如其来的投其所好,引起的往往不是喜爱,而是猜疑。

       何况已经十年未见,我对李承基的喜好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还需要试探一二。

       昭德殿嫔妃众多,我是周才人唯一的贴身宫女,她性子单纯天真,对我倒十分信任。

       李承基走后派人送来流水般的赏赐,周才人纤手抚上一对蓝田玉钗,言语间满是欣喜感动:「皇上待我这样好,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回报一二。」

       我向她提议:「才人,奴婢听说皇上最喜欢吃黄豆糕,才人何不做一些。」

       周才人有些迟疑:「可我只是一个小小才人,仅得了一夕恩宠,给皇上送吃食会不会太点眼?」

       我笑着宽慰她:「以才人的资质,将来定会青云直上,何必妄自菲薄,这糕点才人也不必给皇上送过去,只放在殿中等皇上来就行。」

       闻言周才人脸上浮现出几分羞涩和小女儿家的旖旎风情,「那我要亲手去做,舒真你陪我一起去吧。」

       我看着周才人做黄豆糕,忍不住出言提醒:「不要放芝麻,少放糖和油。」

       周才人不解:「可是不放这些,做出来会有一股豆腥味啊,皇上会喜欢吗?」

       我笃定道:「皇上会喜欢的,最重要的是才人的心意。何况甜腻的黄豆糕吃多了难免会腻味,要的就是这番与众不同的风味。」

       周才人略思索一番便笑道:「还好有舒真你在,不然在这深宫之中无依无靠的,我真是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我恭敬福了一礼:「才人放心,奴婢会一路陪着您。」

       晚上,李承基果然又来了昭华殿。

       他和周才人闲话家常,随意拈起一块黄豆糕放入口中,随即看着手里的糕点若有所思。

       「你宫里的这个黄豆糕,倒是别有滋味。」

       他眼中有了探究之色。

       周才人没察觉到李承基的神色,自顾自兴冲冲地道:「臣妾不喜欢太甜腻的糕点,所以做的时候特意少放了些糖和油,又觉得芝麻馅吃多了口中粘腻,所以也没有放芝麻,这可是臣妾亲手做的,好吃吗?」

       「甚好。」他拉起周才人的手,温柔的摩挲着「以后每天都做给朕吃好不好?」

       他看向她的眼神分外温柔缱绻。

       周才人笑容明媚:「皇上喜欢就好。」

       「朕更喜欢的是你。」

       两人携手走入内殿。

       周才人的宫女只有我一个,今晚又是我守夜。

       我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黄豆糕放入口中,味道和我当年做的极为相似,一如既往的难以下咽。

       也不知道从前的我们是如何吃得下的。

       我们被锁在重阳宫的三年,摄政王大权独揽,为了打压李承基的心气,有时候连衣食供给都故意克扣。

       虽然贵为帝后,但我们的用度怕是连摄政王府的奴才都不如。

       我们就像被囚禁在重华宫的吉祥物,只有在朝廷有重大场合的时候,才会在摄政王的严密监视下去出去露个面证明我们还活着。

       那时候我最做的最多的就是黄豆糕。

       因为豆苗好养活,豆子好保存。

       我们能弄到的糖和油都不多,芝麻更是珍贵。

       所以我做的黄豆糕,几乎只有黄豆,一口下去只有黄豆的豆腥味。

       尽管这样,黄豆糕也已经是我们不可多得的零嘴。

       想来我死之后,李承基大权在握,再也不会有人给他做这种偷工减料的糕点了。

       斗转星移,周才人已经入宫半年。

       不,现在她已经是正二品的滢昭仪了。

       昭华殿的宫女多了起来,很多事情都不必我再亲力亲为。

       但我还是滢昭仪最信任的贴身宫女。

       她的宫殿是我亲手布置,衣服钗环是我打理。

       殿里用着云雾绡的纱帐,天香绢的纱窗,桌椅是清一色的乌木,案上摆着青白色牡丹纹的花瓶,桌上黄铜莲花的香炉里,焚着雪中香信,院子里栽着各色牡丹,又养了几只孔雀。

       滢昭仪青山翠的衣裙绣着兰草,头上只简单戴着两根碧玉簪子,腕上一串长长的南珠手串。

       这些都是曾经我喜欢过的装扮,只是一直没能用在我的重阳宫。

       最初几年是因为连年征战国库吃紧,这些奢费的东西都能省则省。

       后来摄政王把持一切,有好东西也到不了我们手里。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把重华宫装扮成现在的样子,如今收拾出昭华殿,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精巧漂亮。

       我总是暗自羡慕滢昭仪。

       她已经拥有了我曾经想要的一切,如今连我曾经拥有的,她也要得到了。

       我亲手奉上。

       李承基将她保护的极好,她的性子也是越发天真烂漫--有人宠着,总是难以长大的,成熟坚强什么的,不过是独自承担了太多。

       这后宫里的一切明争暗斗都与她无关,我和李承基自会在她忧愁之前为她处理好一切。

       她只需要开心,快乐,享受帝王的专宠,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如同系统所说,这是一本甜文。

       四月二十六,元德皇后忌辰。

       皇上在重阳宫请了高僧念经,后宫妃嫔都去跪经半日。

       这是我重生之后第一次进入重阳宫。

       走到宫门口,我突然失去了走进去的勇气。

       十年前,就在我此刻站着的地方,我被勒死在这里,在李承基面前,带着我们未能出世的孩子死去。

       察觉到我的失神,滢昭仪关切地问:「舒真,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去休息,换别人来伺候也是一样的。」

       我打起精神,轻轻摇头:「奴婢没事,今天是祭祀先皇后的大日子,切不可出差错,奴婢陪着娘娘才放心。」

       滢昭仪点点头没有再劝我回去,我深吸一口气,扶着她踏入重阳宫。

       这里和我死前的布置摆设不太一样了,我曾经种豆苗的地方现在栽着名贵的牡丹花,我们一起搭的小灶台也没了,宫殿明显被重新修葺过,富丽堂皇的,倒像是还有人住在这里。

       高僧开始诵经,李承基带着众人跪在我的画像面前。

       我也跪下。看着画中我从前的模样。

       分不清从前那些是宫女许舒真的梦,还是现在是元德皇后的梦。

       念经声不断传入我耳中,令我心烦意乱。

       倘若经文有用,我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以现世的身躯跪拜前世的画像,何其荒唐,

       漫长的诵经终于结束,我有些魂不守舍地扶滢昭仪起身。

       「嘶啦」一声,滢昭仪的裙裾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中衣。

       布料裂开的声音格外尖锐,连李承基都忍不住回头看。

       他眉头微蹙,嘴唇紧紧抿着。

       我知道这是他即将发火的预兆。

       滢昭仪还在捂着衣裙不知所措,已经有嫔妃站出来指责:「滢昭仪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先皇后灵前大不敬!」

       大不敬吗?我没觉得,莫说只是露出中衣,重生成宫女之后,我伺候滢昭仪沐浴的次数都多了去了。

       但我还是连忙跪下请罪:「是奴婢起身时不慎踩到了娘娘的衣裙,与娘娘无关。」

       跪伏在地不能抬头,我看不到李承基的神色。

       只是过了许久我才听到他的声音:「滢昭仪对元德皇后大不敬,降为婕妤,宫女许舒真殿前失仪,罚入掖庭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