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
你的秃头怪 更新:2025-03-11 23:50 字数:5071
1
从婚纱店出来,外面已经飘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陈洲将伞倾向我,贴心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小心别再感冒了,明天拍婚纱照,到时候丑丑地上台,你又要哭了。]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时间像是回到高中拍毕业照的时候。
因为频繁地擦鼻子,鼻头变得红红的。
那时候陈洲笑着说只有傻子才会在夏天感冒,我一下子哭了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说逗我玩呢。
他不知道我当时流泪是因为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张照片了。
透过一层水雾,他又在给我擦眼泪。
温暖的气息笼罩着我,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时候变的。
2
陈洲很喜欢给我拍照片,
高兴的,生气的,唯独没有流泪的。
因为他说见不得我难过。
他会在第一次见面就摘下手套,强势地套在我的手上。
会时刻关注天气变化,为我准备好第二天要穿的衣物。
在得知他母亲来找我的麻烦,飙车抓到即将登机的我,气喘吁吁地求我带他走。
从此,我们开启了长达六年的抗争,
为了一个订单喝到吐血,拿着合同一家一家的求合作,
我们曾经挤在不到30平的小房间,渴了就喝凉水,饿了共分同一份米饭。
最后的最后,他出轨了,在他的父母终于同意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
所以,过程真的重要吗?
3
[怎么了?还闹脾气呢,我开玩笑呢。]
同样的话,我再也做不到破涕为笑了。
我挣脱开他的怀抱,抬头就看见副驾驶的镜子上挂了一个小兔子,
粉色且毛茸茸,从来不是陈洲的风格。
我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直到眼睛发酸。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伸手就把那个小挂件摘扔到了窗外。
[这是朋友的妹妹挂着玩的,忘记扔了。]
语气平淡,说的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个人似的。
我视线追随着那个小挂件,看着它轻飘飘地砸进满是污泥的水坑里。
脑海不受控制地闪现挂件主人的朋友圈。
那像是专门向我示威的账号,里面全是她和陈洲的点点滴滴。
即使设置了三天可看,但这个账号几乎每天都更新。
最近的一条,是陈洲带着她兜风的视频。
视频里女孩笑得张扬,尖叫着开得再快一点。
陈洲没回答,只是默默加快了速度,
粉色的毛绒小兔子随着车外的风不停摇晃。
气氛沉默片刻,我开口道:[陈洲,带我兜兜风吧。]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着答应。
一只手拉过安全带,帮我扣好。
车外的风景飞速倒退,我开始头晕目眩。
从前陈洲也带我飙车过,那是我们谈下的第一个大合同。
我用到手的钱,送了他一辆入门级的跑车。
那天他很高兴,即使他在离开家族前就拥有了不止一辆赛级跑车了,
他还是兴奋地把我抱在怀里转圈圈,带着我围京市绕圈跑,像是在炫耀此刻的幸福。
但过高的车速让我头晕目眩,那天我很没出息的吐了。
许是我脸色实在难看,陈洲慢慢放低了速度将车停靠在路边。
一下车,我就扑倒在路边,想吐又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肚子的眼泪和怨怼。
我想起那辆早就在车库里吃灰的赛车和那个被丢弃的挂件,哭着哭着又笑了,
陈洲啊陈洲,你何德何能让两个女人都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4
陈洲给我拍后背,担忧地地递过来一瓶水。
[都是我不好,忘记你晕车了,还好吗?]
我推开他的手,抬头就是远处的海平面。
夕阳下沉,如血的红吞没了整个视野。
[陈洲,你还爱我吗?]
说实话吧陈洲,我自虐般祈祷,
现在你还能反悔,我们好聚好散。
[当然爱,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从背后拥住我,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
[我们14岁就认识了,整整16年的光阴,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他的声音低沉,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的头顶,
好像真的爱惨了我。
撒谎,陈洲你说过永远不会骗我的。
5
我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借口公司有事要处理。
我已经三十了,没有了爱情,我还有事业。
感谢当年的自己,没日没夜的工作,
也不至于露宿街头。
我一夜未归,手机响了又响,我干脆关机扔进了抽屉里。
一睁眼,就是陈洲略带憔悴的眼睛,他用热毛巾给我擦了擦脸。
[你脸色好差,先喝口汤吧。]
宝蓝色的三层保温饭盒,是我们当初一同购置的,
四年的时间,再怎么精心保护,上边还是多了很多的划痕。
我开口道:[这饭盒都旧了,以后换一个新的吧。]
他摆餐食的手一顿,眉毛打结,
[才不要,这饭盒可是我的宝贝,谁都不许扔。]
傲娇的语气,以前我或许会笑他的小孩子气,现在只觉得苦涩。
我低头吃饭,他殷勤地给我夹菜,抱怨地说道:[千帆你一天天的就知道忙工作,就昨天你指的那个设计师是有多不靠谱啊,连你的尺寸都能搞错。
幸好昨天我又回去了一趟,把那个设计师骂了一通。而且那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一看就经验不足。要不我们换一个吧。]
他铺垫了半天,终于说道了关键处。
他在商场上也是这样,想达到目的会先绕一大圈,让人挑不出毛病。
想不到这招也用在我身上。
实际上,是那个女孩不愿意把自己设计的婚纱用在我身上。
但奇怪的是,她有故意把婚纱摆出来,像是要捅破某层窗户纸。
礼服的尺寸也根本没有错,那就是她自己的尺码。
女孩年轻又丰盈,不像我早年拼业绩,喝伤了胃,身体过于纤瘦。
昨天陈洲返回婚纱店也不是为了检查礼服细节,而是去哄人了。
【既然你赔罪了,我就原谅你这一次吧。但婚纱的尺寸我是不会改的哦!】
配图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给她擦拭嘴角,这次依旧没有漏脸。
但手上的素戒,还是再一次让我确认了男人的身份。
我的无名指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这是他送给我第一件首饰,他说带上了就要一辈子在一起。
可他终究是食言了。
[没关系,就是因为人家年轻才要多给她机会。]
[尺寸错了,也可以改,离婚期还有三个月,我相信位设计师的能力。]
思绪回笼,我没了胃口。
陈洲抽了纸巾想给我擦嘴角,我下意识地避开,
自顾自地抽纸擦嘴,一气呵成。
他的手一顿,转而委屈地巴拉桌子上的盆栽。
眼睛时不时地偷瞄我,似乎等着我去哄他。
我没有回应,转而拿起外套:
[我今天和有个合作要谈,拍婚纱照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什么工作比我们的婚礼还要重要,是不是结婚那天我还要来公司抓你。]
我无视身后的气急败坏,没有半分解释的欲望。
陈洲,你要是对我有半点上心就该知道我今天根本就没有预约。
6
自那天以后,我们就开始了微妙的冷战。
我每天泡在公司,忙着年底的项目,
陈洲则飞到他父母所在的S市,开始接手家族产业。
连着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一出公司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我正踌躇着要不要干脆小跑到车里,一名跑腿过来将伞交到我手上。
[顾女士,这是陈先生下的单,您确认无误就麻烦签收一下吧。]
我心里一下子五味杂陈,心想如果是以前我早就顺着台阶去哄他了。
他一直是这样傲娇的性子,不肯主动道歉,但会默默的送花,接送我上下班。
这种无声的示好,以前的我总是抵抗不了。
但这次,我接过伞,并没有回应他。
直到三天后,他飞回京市,约我去之前一直想去但没有去成的餐厅。
也是那个女孩朋友圈出现过的餐厅。
陈洲熟门熟路地点餐,续上红酒。
我低着头,沉默地切割着牛排。
对面的陈洲一直在找话题,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这段时间有多想我,父母公司那边的人精有多烦人。
求安慰,求抱抱。
我敷衍地应声,刻意无视他湿漉漉的眼睛。
我当然知道他的近况,那个女孩这段时间一直陪着他。
眼花缭乱的更新里,是陈洲的如鱼得水。
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当然少不了和发小叙旧了。
觥筹交错间,是我好久没有见过的肆意张扬。
我心下一痛,陈洲和我在一起只有忙不完的工作。
陈洲一直不喜欢商场上的事,
他喜欢风,喜欢速度带来的激情。
如果不是他父母,或许他根本不会选择金融专业。
所以,在公司走上正轨,他去搞赛车俱乐部,我也是支持的。
我想,陈洲你现在快乐吗?
这时陈洲的电话响起,他皱着眉挂断。
但那边锲而不舍,陈洲歉意一笑,随后接了电话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开车跟在陈洲的车后,
看着他慌忙地冲进赛车场地,拨开人群。
一个原本躺在地上的姑娘,欢喜地跳起来,撞进他的怀里。
我头一次痛恨自己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好,
清晰地看到陈洲的神情从担忧慌张变成无奈和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
7
我回到家的,脱力般倒在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微暖的怀抱从背后拥了上来。
吻从头顶蔓延到耳朵间,我一想到他和那个女孩,胃里一阵翻涌。
我用力地推开他,踉跄着扑进卫生间。
可还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眼泪流了一脸。
陈洲也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担忧道:[这是怎么了,你这段时间一直吐。]
我捂住鼻子,指了指他的衣服。
他这才想起要解释:[都怪我,刚才老张他们恶作剧,非说俱乐部出事了,结果是灌我酒。对不起啊宝宝,让你一个人在餐厅等这么久。]
我摆摆手,并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不打个电话说一声,只是示意他先去洗澡。
他张张嘴,又低头闻了闻衣服,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洗漱了。
手机被他随意地扣在桌子上,
我用指纹解锁,看,他多信任我啊。
打开聊天软件,置顶的是我,紧靠下的就是那个女孩。
备注大名张希希。
我颤抖着手,点进去:
[洲哥哥,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要不然你不会抛下女朋友来找我。]
后边跟着一个坏笑的表情。
我干脆将聊天记录翻到最上边,
时间回到三个月前,那是陈洲和我求婚的当天。
[洲哥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你开赛车的样子好帅啊,连我哥哥都夸你厉害呢。]
陈洲并没有回答。
可他们的聊天越来越频繁,一开始是张希希约他出来赛车,后边就开始分享自己的生活,
比如搬家了,找到工作了,连喂养的流浪猫都拍照给他。
陈洲也从刚开始的冷漠变得越来越热情,
他聊自己的过去,聊自己的理想,
而希希的每一条回应,都能说到他心坎上,简直就是全世界最懂他的人。
所以不再带我去俱乐部,是因为有个更懂他的女孩出现了。
推掉公司的会议,是陪希希搬家。
和人事部一起审简历,是给想希希开后门。
就连给我送雨伞,也不过是怕希希淋雨,顺手给我订了一把。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我想陈洲心里一定很后悔吧,求婚当天遇到真命天女,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
我退出软件,转身去了客房,
陈洲手里拿着热水,还没有递出去就被啪的一声锁到门外。
他惊讶一瞬,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地坐在门外。
8
第二天,一打开门,我就看见他蜷缩在门边,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千帆你醒了呀,我做了海鲜粥,先吃饭吧。]
像是要故意堵住我的话一样,他推着我洗漱,又小心翼翼地把餐具摆在我面前。
[我看你最近总是吐,吃完饭我们就去医院吧,我给你预约了医生。]
一夜没睡,他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像是在求表扬。
我眼眶发酸,酝酿的话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
这顿饭吃的沉默且胃痛。
一路上我兴致都不高,排队拍片子,陈洲在外面等着。
突然一阵吵闹,我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医护人员抬着浑身是血的女孩,
陈洲比我先认出这是希希,他猛地扑过去,双眼通红。
我顿时觉得没意思极了,即使是生病,这个女人都要比我严重的多。
后来我才知道,希希是真的出车祸了,断了一条腿,擦伤严重。
我忍不住恶毒的想,如果希希死了,而我和陈洲顺利结婚。
那她就是早死的白月光,
可我不想当墙上的蚊子血,一辈子和个死人争。
所以,在陈洲坐在手术室外,六神无主的时候,
我走到他面前,将求婚戒指摘下,扔到他面前,
将早上没能说出口的话说完:
[陈洲,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