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来抢亲就好了
作者:
星星拌饭 更新:2024-06-25 21:04 字数:19701
今日我成亲,嫂嫂拖着病体,卯时一刻就起来张罗着给我装扮。
我迷迷瞪瞪的坐起来,看着大红喜烛上黄豆粒大小的火苗两眼放空。
我要嫁的是左相嫡子,比我大三岁,这门亲事是兄长给我定下的。
嫂嫂说左相家家世好家风好,嫁过去不会受累受气。
“嫂嫂,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我抬起头眼巴巴的问嫂嫂。
嫂嫂懵了,屋里的婢子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我,她捧着我的脸颊替我抹眼泪:“傻知知,苏夜已经走了,你可不能再想着他了。”
“你心里想想便罢了,可千万不能表现出来,若是让小刘公子看出来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往后的日子还长……哪个男人都受不了自己妻子心里还装着另一个男人,这是大忌。”
“……”
嫂嫂说的我都懂,可我一想到那个意气风发,放浪形骸的少年郎,心里就憋屈难受,难受的鼻腔发酸,酸的我像喝了一坛子老谭酸醋。
苏夜是嫂嫂的侄子,按辈分来算也是我的侄子,可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毕竟苏夜还想让我叫他爹。
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在宫中后花园,那一日是祖母寿辰,我在后花园被新柔和几位公主拦住。
“给祖母准备了什么生辰贺礼,妹妹帮你看看,若是太寒酸就不要给老人家送过去了,省的让人笑话了去。”
新柔岁数比我小身量却比我高,我觉得是因新柔有母妃护着,每日好吃好喝的养着身体自然比我好。
而我的母妃早病死在冷宫了。
在新柔准备动手抢过去之前,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双手奉上了画作。
一副“村居图”,山水连绵田野交错,零碎的茅草屋坐落在山水之间。
门前坐着一位花甲老妪,拿着还未编制完的箩筐,膝前是五六个扎着辫厩的孩童。
见画中无落款,新柔挑眉笑道:“画不错,我帮你送过去,姐姐应该没意见吧。”
还未等我说话,几个公主嬉笑着从我身边走过,我直愣愣的站着,直到几人欢快的身影消失在树丛之间,才怅然若失的坐在树下。
父皇很忙,膝下有多少个儿女兴许都不知,没有母妃的庇佑,我和兄长在宫中生活的很艰难。
好歹兄长年少领军出征,为大齐收复部族拓展疆土,我在宫中的生活才好受了些,最起码享受着公主的吃喝待遇。
至于其他的,连宫中婢子有时都敢踩在我头上,我确实怂的连自己都觉得可怜。
可兄长常年征战辛苦,不想他有后顾之忧,更不想他为了芝麻绿豆的小事为我起冲突。
新柔抢我礼物必然是当成自己的东西献上去了,闹是不可能闹的,辩起来我未必是那些通铁齿铜牙的对手。
我常常便是这般,能忍则忍。
“小废物。”
头顶传来少年的声音,我托着下巴疑惑去看。
四月春日盎然,桃花开满树杈,细光洒在粉嫩花瓣中,像破碎了的珠子落在少年的身上。
少年懒散的靠在树干上,黑靴子在我头顶晃啊晃的,他胳膊肘抵着膝盖,嘴里叼着一根草,眼中都是奚落。
“你在说我?”
我有点蒙,婢子太监再对我不敬,也不敢骂我是个废物。
我也不是万般都会忍。
少年嗤笑一声,拽出嘴里的草指了指空荡荡的周围问:“这儿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确实没有了。
“你可真无礼。”我皱眉,很不乐意。
“无礼个屁。”
“你说话怎么这般粗鲁。”
“粗鲁个鸟。”
我仰头看着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像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那脸可真是白的吓人。
我起身打算离开,耳边扫过一阵风,鼻尖一阵桃花味。
挺拔修长的少年站在我面前,带着湿意的草抽在我的脸上,不疼,冰冰凉凉的,让人有些难堪。
“婢子不像婢子,公主不像公主,说你是个废物都便宜了你。”
我在晋王府时常见他,知他巧舌如簧,能言善辩。
只是他对其他女子都是温声细语,却用这么恶毒的语言骂我,我也是个女子。
登时我眼尾红了,被苏小爷骂哭了。
苏小爷离开的时候又用湿漉漉的细草抽了一下我额头,这回我哭的更凶了,愤恨的瞪他。
苏小爷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说:“看什么看,再看扣你眼珠子。”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还在瞪他,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
……
听说当日新柔给祖母献了一副春宫图,新柔当时腿就软了,是被拖出大殿的,祖母因此气的卧病三日。
不是我幸灾乐祸,不过我是真的有点幸灾乐祸,那一日高兴的事情有两件,被抢画的事就抛掷脑后了。
祖母生病宫中的氛围紧张,父皇面色阴沉,协理六宫的高贵妃被牵扯下了权利,跟着新柔一起在宫中面壁思过。
祖母生病我没有很着急,因为有太医,妃子和姐姐们在前面着急,我着急别人也看不见,想着这事和我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但我提前交代了碧玺,让她瞅准姐妹们何时去未央宫给祖母请安,以便我混在里面,不要搞特殊。
搞特殊的下场很惨,会作为和亲公主被送出去,不过我觉得新柔快了,她这次可把祖母惹惨了。
我跟在队伍后面伏着脑袋撅着屁股,看着姐妹们一个个伤心流泪的模样,觉得自己真是个没良心的坏胚子。
祖母的身体三日就大好了,谨慎起见我还是没有太欢脱,日日跟着姐妹们去请安。
又等了两个三日,感觉身上要起毛了才出了宫去找嫂嫂玩,嫂嫂先给我倒了一杯果酒压惊,喝的我头昏脑涨。
“几日不见,知知怎的瘦了这么多。”
我特意跑到镜子前观摩了一圈,嫂嫂可真能睁眼说瞎话,我的双下巴还没有下岗。
嫂嫂说要给我补补,做了最拿手的粉蒸肉糖蒸酥酪鲫鱼汤和肉蟹红烧狮子头,我一个人就干了半桌,还被尚姑姑取笑,说还以为宫中饿着我似的。
饿是饿不着的。
我想兄长娶的这个媳妇,很称我的心意。
“听阿夜说你又被新柔欺负了?”
小纨绔把我的事说给嫂嫂听,就是当成个笑话让嫂嫂消遣,嫂嫂开心便好。
嫂嫂开心,便不会厌烦我总来找她。
“也不算欺负,嫂嫂不必担心。”
一来我都习惯了,只要放平心态,便没什么在意的。
二来新柔得到了惩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被欺负也值了。
嫂嫂看我的眼神有几分怅然,又给我倒了一杯果酒,神色担忧道:“你总是这般软弱的性子,到哪都要被欺负,若是被人欺负了就和苏……和你兄长说,不要自己挨着。”
嫂嫂说到一半的话又拐了个弯,难不成还想让我和苏小爷说,我和他非但不熟,他还骂过我,我疯了才会找他给我出头。
我乖顺的表面应承下来,但这话不能当真,和兄长也不能说。
“苏柒柒,今日给小爷备了什么好菜。”
未见其人,便听到少年清爽欢快的声音,转身去看,男子红衣黑靴,素手执扇,自来熟的用扇子拍了下我的脑瓜顶。
“呦,小废物也在。”
我轻呼一声,其实并不疼,只是折扇的声音响,我捂着脑袋愤怒的瞪着身边的少年。
“我好歹是你姑姑,你若再直呼我名讳,我就让你姑父停了你的银子。”
嫂嫂给侍女使了个眼色,让拿个杯盏过来。
“也就比我大了三岁,怎好意思让我唤你姑姑。”苏小爷拿过酒杯,自顾自拿起酒壶斟了一杯果酒,一饮而尽。
我眉尾扫动,便看到他白皙脖上滚动的喉结,继而对上苏夜了视线,苏夜愣怔的看了我一眼,邪肆一笑。
“不要喜欢小爷,小爷不找小白花。”苏小爷只觉果酒寡淡,喝了一杯便没了兴致。
“谁喜欢你。”我收回视线,感觉心脏砰砰跳的厉害,喝了一杯甜甜的果酒压压惊。
我今日确实是轻纱曼妙的打扮了一番,还在额心贴了花钿,细眉弯弯娇俏生动。
“不喜欢你偷看什么?”
苏小爷毫不客气的揭穿,我羞得无地自容,你还能再直白一些吗?
“你有鼻屎。”我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孔。
苏小爷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震颤了一下,他拿着筷子的动作顿住,掩住口鼻跑到梳妆镜前趴了上去,惹得婢子们掩嘴低笑。
在他愁眉不展的在镜子里找那块鼻屎的时,我已经脚底抹油跑了,只是没跑两步就被逮住了。
我是个废物我知道。
因此栽在纨绔手里我秒怂认输,一手护脑袋一手护脸,捂得严严实实。
他总不能打我屁股,打了保不准还得让他负责。
温热的指腹划过后脖颈,带着冰凉的舒服触感,软肉一疼,像一只被提留着后脖颈的猫,我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
“大王饶命,不敢了。”
“再开这种玩笑,看小爷不揍你。”他拿着折扇作势要敲我头。
我小心的抬头看他,却见他一个劲的搓鼻子,当下没忍住笑出了猪声,头上就挨了两记暴栗子。
……
事后苏小爷送了我一幅画,他刚才便是拿着这画轴来的,是我打算送给祖母的“村居图”。
我就知道是他在捣鬼,北齐没人敢做出这么无厘头的事,敢开当朝太后的玩笑指定脑子长泡了,就是嫌活的太长。
“不要被抓到,否则嫂嫂和兄长都救不了你。”我善意的提醒。
“还用你给我操这份心……我又不是傻子,还能留下证据让他们抓我?”苏小爷不屑的撇嘴。
我随后将图送给了太后老人家,老人家乐的合不拢嘴,拉着我坐于右侧夸赞了一番。
祖母心胸宽厚,不偏不倚,逢年过节的赏赐都是老人家亲自挑选给皇子皇孙的,物品贵重程度差不多,稍微有点偏差罢了,而我的礼永远比不上其她姐妹的贵重。
祖母年迈,精力不够,不可能每个都照料到,因此对我多有忽视。
不到逢年过节我也很少去叨扰老人家,否则会被背后说闲话。
我能忍受宫婢们的轻视无礼,能忍受残羹冷饭,却忍受不了她们说我阿谀奉承。
祖母确实是好祖母,只是我与她也没有那么亲。
我对着铜镜梳理云鬓,贴花钿,眉毛画得细细弯弯。
夏日炎热,我今日着了一身绿意盎然的轻薄纱裙,藕臂笼在薄纱下,瘦瘦小小,白白嫩嫩。
碧喜掩嘴笑:“公主的意图太明显了。”
明显才好,还怕他不知。
我每日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清纯动人,就是为了遇到苏小爷的时候让他多看我一眼。
苏小爷长得一表人才,痞痞的坏坏的,看的让人春心荡漾。
他既替我出头,我就不能坐以待毙。
当初嫂嫂嫁到大齐他随行而来,就住在王府。
谁知苏小爷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时常去酒馆茶楼听书,去青楼伶馆玩乐,去赌坊赛马场赌博找刺激。
尤其在赌博上颇有造诣心得,掷色子打牌可做到十拿九稳。
分明知道其中有猫腻,可小公子激灵的很,就是抓不住把柄,上京城的上百家赌坊对这个苏小爷唯恐避之不及。
见其来,纷纷闭店谢客。
由此,苏夜小公子得了个“一手捞”的美名。
我时常在王府遇见这个纨绔子弟,彼时他不是调戏逗弄婢子,就是与管家小厮勾肩搭背,极不成体统。
作为端庄矜重的北齐公主本该不屑与之为伍,可视线总时不时的落在那少年身上。
苏小爷肤白若雪,身高八尺,腰身细窄修长,他喜色彩艳丽红装,腰间总挂汉白佩玉,鎏金带钩。
他走路蹦跳毫无章法,乍一看轻佻轻浮,却肆意俊秀,那放荡不羁的性子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在。
我去找嫂嫂的频率高了遇到苏小爷的机会就多,苏小爷不再叫我小废物了,改叫小知子。
这个称呼与我们的关系相得益彰,因为我成了他的小跟班。
现在苏小爷的身边总跟着个眉目清秀,身量瘦小的小知公子,小知公子力气小,掷色子没力气,打牌握不住牌,投壶两米远,骑马连马都上不去。
苏小爷每日和世家公子游船喝酒,听书看戏,品茶赏花,一天安排的满满当当。
我渐渐知道,苏小爷是个浑人,就和我曾经看到的一样,调戏女子是常事,没有女子就嘻嘻哈哈的说荤段子。
他或许早忘记了身边还带着男儿装扮的我,也或许根本没把我当成女子。
我开始会懵懂的问苏小爷他们在说什么,一群少年公子嘻嘻哈哈的笑,苏小爷就会用手堵住我的耳朵,假装我听不见。
我一字不落的都听进去了,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只觉得他的手掌很大很温暖,湿湿的带着淡淡的茶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像打碎了的日光,洒了我一脸的温暖。
我痴痴地望着他,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齿,漆黑的眼睛是他肆意的笑。
瞳孔像日晷渐渐撑大成一个黑宝石,亮晶晶的,这当然是我看不到的,但苏小爷应该是看到了。
所以苏小爷用那修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警告道:“不要对小爷有非分之想,小爷不可能喜欢你,这种白日梦不要做,听懂了?”
“没听懂。”
长得好看却不让人喜欢,这是什么的道理。
我犟牛似的看着他,他蹙眉,摸了摸我的脑瓜顶:“小爷我不可能喜欢你。”
“为何不能。”我还是不懂:“我虽然不若其他公主受宠,好歹也是大齐的公主,娶我你不会没面子,况且出嫁的时候父皇和兄长会给我准备许多陪嫁,到时候都给你。”
他这么喜欢玩,吃喝玩乐总少不了银子。
“谁稀罕你那三瓜两枣?”苏小爷嗤笑一声。
“兄长还能多给陪嫁。”我弱弱的说。
父皇给兄长的赏赐堆满了仓库,和他多要两箱金银珠宝不是难事,毕竟他就我一个亲人。
当时兄长去大周提亲的阵仗极大,金银绸缎,地契商铺,马车队伍从晋王府出发,浩浩荡荡的走到南城门都没走完。
提亲队伍一时之间轰动了整个北齐,谁看了不是倍儿有面子。
听说大周给嫂嫂带来的嫁妆也有十几马车,嫂嫂在大周定然是个受宠的公主,这叫势均力敌。
我们成亲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像我如果和大周的铭钦王小世子成亲,绝对是门当户对的好事。
我想说的是彩礼可以不给,但嫁妆我会准备的妥妥的。
不过苏小爷听我说了这话后目光沉了沉,眼眸深邃,薄唇扬起讥讽的笑,这表情于我而言很刺眼。
“你啊,说的好听是无知单纯,不好听了就是愚蠢难缠。”
“你说话可真难听。”
“该说的我都说了,能玩就玩,玩不起就离我远点。”
他笑的像个痞子,右手执玉扇在手中重重拍了两下,欻的一下打开,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侧身离开。
“莺歌院”的楼上楼下站着些长袖飘洒的姑娘,见风流倜傥的苏小公子终于肯进来了,都卖弄着万般风情的招呼。
苏小爷被别的姑娘抢走了,就反过来拉脸色煞白的小知公子。
我被拉扯着走了两步,前脚踏进门槛的苏小爷扭过头,声音阴冷无情,却笑呵呵的说。
“还是个小孩,玩不得大人的游戏,不必理她。”
那些貌美如花的姐姐就真的没有再理我。
夕阳斜照,像打翻了的血罐子,把半边天晕染成猩红的丝绸,橙黄的光打在我的脸上,我迷蒙着眼睛抬头望着那明晃晃的三个字。
我只比他小了五岁,怎么就成小孩子了,不就是不愿意带我吗?
……
后来我还会跟着苏小爷玩,苏小爷好像忘记了那日的不欢而散,对我还是很好,他的心可真大。
我的心也很大。
我会从宫中给他带御赐糕点出来,因是御赐,市井上并不出售,其实也不是父皇赐给我的。
我就算站到父皇面前他也不认识我,还可能把我认成他那些娇滴滴的小昭仪,小才人,小宝林。
就算知道我是他女儿,我一不是卓著功勋的良将,二不是才貌双全的贵妃之女,得不到父皇的赏赐。
糕点是我去厨房偷来的。
我从心里不耻自己偷心摸狗的行径,但看苏小爷每次吃的很开心,那罪恶感就没了。
后来苏小爷时常给我买豆沙包,是城南糕点铺子流芳斋的。
他不知何时知道我喜欢吃这家豆沙包的,倒是很有心。
只是两人因为豆沙包又吵了一架。
那日几人在吉祥斋喝茶听书,他探手过来拿茶盏,我以为他要吃仅剩的两个豆沙包,眼疾手快的一下子都抓了起来。
苏小爷拿着茶盏皱眉:“小爷我给你买的,你藏什么藏?”
“我没藏。”自知理亏,我把豆沙包悄声放在盘子里,推到他面前:“给你,都给你。”
“算你识相。”苏小爷冷哼了一声,抓起那不大的两个豆沙包两口就吃了。
真是始料未及。
我因此很委屈,安安静静的陪着他听完这台书,自己回宫了。
第二日我没去兄长的府邸,第三日也没去,苏小爷也没来找过我。
我心中藏了些卑劣的小心思,希望苏小爷能来哄哄我,因此苏小爷没来找我时,心情说不出的失落。
我真的是可有可无。
后来是我主动去找他的,再后来,我们接吻了。
说起来一言难尽,是被他逼的。
大周是个奉行长生不老的国度,炼丹药开讲坛,道士收弟子立门户的不在少数,对于修仙成神很有心得。
千百年来大周没什么成神成仙的,但人均寿命和身体素质比北齐高是真的,有人活了两百岁也是真的。
这个活了两百岁的正是东海边上蓬莱的掌门,此人仙气很足,门下弟子不是皇子王孙就是贵胄将门,对长相也有要求,你若家世一般品貌一般的就没戏。
“这老头怎么还以貌取人。”
我摇头叹息,心里暗暗想着以我的品貌不知能不能拜在他老人家的门下。
“老头子可愿意听他乖孙的意见呢,要不然蓬莱的颜值能被拉的那么高。”苏小爷得意洋洋的和我挑眉。
我狐疑问:“你不会就是老头子的乖孙吧?”
苏小爷得意道:“自然。”
我惊呆了:“蓬莱是你家开的?”
苏小爷更得意:“请叫我少东家。”
“求少东家传授弟子长生不老秘诀。”我趴在椅子上,俯首在桌子上,态度很虔诚。
“叫一声爹爹听听。”他勾着我的下巴,人贩子似的冲我笑。
“爹爹。”不假思索的那种,我喊的可清脆呢。
只要能让我活到两百岁把你熬死,就没人知道我叫过你爹爹的事。
“我去。”苏小爷像是吓了一跳,也不像个人贩子似的冲我笑了,嫌弃的骂我:“你能别像个人贩子似的冲我笑吗?”
我:……
苏小爷决定要去见见他的老祖,我厚着脸皮想去蹭蹭长生不老的仙术。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北齐,听着苏小爷给我介绍好山好水,我只觉得浑身酸疼,脸肿如饼,实在体会不到他的乐趣。
在蓬莱我见到了苏小爷的父母,那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美人似的。
所以,苏小爷长得惹人眼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比起苏小爷的玩世不恭,嬉皮笑脸,他的父亲却是个严肃稳重,古板沉着的男子。
苏小爷见了他父亲就像老鼠见了猫,不敢抬头,不敢说笑,这真是难为他了。
苏小爷的母亲是个倾城美人,她笑着说。
“阿夜是闯祸逃出来的,他把他老祖的丹喂了一只快死的鸡,那鸡的脖子当时还在滋血,结果鸡死了丹药也浪费了,他说他老祖的药不过如此,徒有虚名,把他老祖气坏了,阿夜被他父亲捆起来在屁股上抽了二十鞭子,抽怕了。”
他的脑洞可真新奇,那么好的丹药怎么能喂鸡呢?喂我呀。
我打算拿这事去逗一逗苏小爷,却撞破了他和蓬莱女弟子的好事。
彼时苏小爷正将女子压在粗壮的树干上啃咬,忘我而痴情的气喘吁吁,看着很吃力。
听到动静,他不紧不慢的直立身子,大拇指横着一抹,擦去嘴角的水渍,目光幽暗带着讥诮的看我。
“有事?”他声音暗哑好听,带着委婉的艰涩,声音微微喘。
真声音……有伤风化。
我的心露跳了半拍,半咬嘴唇瞪他,仿若那被压在树干上的女子变成了自己。
可他吻的人不是我。
羞愤,心痛,有点想哭。
即便早知道他是这种人,可亲眼看到还是难受。
“我要告诉你父亲。”
我要去告状,让你父亲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学无术的混子,把这个登徒浪子捆起来再打二十鞭子。
打的皮开肉绽最好。
苏小爷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登时屁股一紧,头皮发麻。
“这个小废物,看来平时对你太好了,看我不好好修理你。”
我自然跑不过苏小爷,他探手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待看到我满眼泪水时怔住了。
清风浮动,树叶梭梭作响,蝉鸣躁动。
“额……怎的哭了,小爷不还没动手吗?”苏小爷看上去很愧疚,说着便要给我擦眼泪,被我躲开了。
我岔了一口气,瞪他,突然喷出一个鼻涕泡,“嘭”的一声炸了。
两人愣神片刻,苏小爷转过头去,胳膊肘撑在石桌上,捂着脸难以自制的颤抖起来。
糗大了,我哭的支支吾吾,凄凄惨惨,苏小爷不敢笑了。
他向后坐在树下的拱形石凳,把我拉站到身前。
我哭的眼睛通红,浓密的睫毛一绺一绺的粘在一起,还狠狠地瞪他。
“为何哭?因为我亲了师姐?不开心?”
那女子竟还比他大,他怎么下得去口。
我咬唇望过去,他又变回了那玩世不恭的态度,轻佻的目光迎上我,我是受不住这么强硬的目光的。
收回视线,我说:“是,我很不开心。”
“要不小爷我亲你一下?”
我的脸不争气的红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头点了一下,说:“也行,那你先擦擦嘴。”
我说的义正言辞,心里乐开了花,认认真真的叠着帕子,想要给他擦嘴。
可于苏小爷来说就很为难,这本是句玩笑话,未曾想我竟然当真,还让他擦嘴。
我拿着帕子,红着眼眶给他擦,擦得认真。
“你用这帕子擦过鼻涕吧。”苏小爷说完抿住唇。
“我叠了好几次,不会粘上,你放心。”我解释的认真。
应该不会吧。
“行了,别擦了。”我还没擦完,就被他捉住手腕,低头才发现他唇珠被擦的起皮。
苏小爷一把将我拉坐在腿上,臀下是他精瘦的大腿,通过衣料能感受到肌肤的灼热,说实话我很羞,双手不安的抓住他的衣裳。
他挑起我下颌,像下最后通牒似的说:“可别后悔。”
我……应该不后悔吧。
毕竟这种春梦都不知做了多少次。
看着眼前英俊邪魅的脸压了下来,脑子里突然回忆起刚才的情景,声音很大,好似很深入。
那肉嘟嘟的起了皮的嘴唇突然就不香了。
我双手抵在他胸口,兔子似的跳起来,将帕子扔给他。
还是觉得脏脏的。
下不去嘴。
“我还是不要了,你再擦擦吧。”我磕磕巴巴的说完就逃了。
背后传来闷哼哼笑,笑声渗人,我脊背窜凉风,跑的极快,恨不得召唤出神龙宝剑,御剑而去。
但苏小爷一下子就跳到我面前,哭笑不得的说:“嫌我脏是吧,还有更脏的。”
我当时怕极,他那笑不像好笑,像是饿极了。
他把我拉到一处无人隐蔽处,将我圈在一棵千年红杉树下,抬起我的下巴,有力的双手掐着我腰间软肉,像是要将我揉进树干里,即便穿着纱衣,后背的嫩肉依旧被粗糙的树皮搓得生疼。
这是我的初吻,苏小爷又把我欺负哭了。
我深觉这是个好的开始,却不想后来北洲传来消息,兄长又成亲了,娶了沈大将军之女沈栖迟。
至于为何说又?是因兄长娶嫂嫂连一年都没到。
苏小爷听到消息后暴跳如雷,将桌上的瓷杯茶壶摔了个粉碎,抬脚踢碎了几个凳子,还凶神恶煞的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无辜的我,让我滚出去。
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叮铃咣啷的摔打声,我惭愧不安,苏小爷虽总是没大没小的直呼嫂嫂名讳,可关键时刻竟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我去后山借了厨房亲自给他做了豆沙包,想让他消消气,刚端上桌就被他掀翻在地。
五个白白胖胖的豆沙包滚落在地,他脚边的豆沙包被一脚踩成肉饼,豆陷都被挤了出来。
“你别生气,我们……”
“别说话,滚出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安静,和平日很不同,忽然之间就像变了个人,那双总是晕着笑意的眼睛此时冷冰冰的,满是冷漠阴暗。
我觉得我们的缘分要尽了。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在北齐男子三妻四妾是正常,但听说大周是一夫一妻,想来苏小爷是不理解兄长再娶,因而生气。
我不难过,只是失落,有点担心嫂嫂。
第二日,苏小爷骑马要回北洲,我们来的时候乘着马车,进了三座城池,抢了一回绣球,参加了一场比武招亲,打了两个流氓,我生了一次病,吃了好几顿地方特色美食,热干面是个好东西。
骑马三日的路程,我差点被风吹死在路上,脸肿的像个黑黑胖胖的豆沙包。
可苏小爷现在根本不会怜香惜玉,我只好认命。
“苏夜,你不要那么快,等等我。”
话音刚落,苏小爷扬鞭一抽,马跑出了丈外,我夹住马肚乘胜追击。
行至树林茂密处来不及躲闪,哗啦啦的树叶抽的我脸疼,树枝挂的我头发漫天飞舞。
苏小爷回到王府大闹了一场,不过还没开始施展拳脚就被兄长制服,送给了嫂嫂。
嫂嫂苦口婆心的劝说了速苏小爷半天,结果被苏小爷骂了一句“窝囊”一句“活该”,又跑了。
一打听才知他在“莺歌院”鬼混,我在旁边的成衣店换了男装进去的时候是傍晚。
老鸨将我引到房间的时候苏小爷正搂着姑娘喝酒,房内酒气熏天,隔壁传来男人醉醺醺的污言秽语。
他脸颊酡红,冲我抬手挑衅:“你不是喜欢我吗?过来陪小爷喝两杯,小爷今晚就疼你。”
旁边的姑娘们不乐意了,推搡着:“说好了今晚让我们陪小爷的,怎么说话不算数。”
苏小爷勾着姑娘的下巴,打了个酒嗝:“一起也行啊,一起热闹……小废物正好跟着几位姐姐学学怎么伺候男人,不要动不动就脸红,身体硬的像根捣衣杵,你是捣衣杵转世?”
他远比想象中的还要混蛋,言行举止更加不堪无礼。
看着这个唇红齿白的苏小爷,我鼻腔酸涩,心脏抽痛的难受,像陷入了阴暗腥臭的烂泥沼泽,透不上气。
“娶亲若是父皇的旨意,兄长不得不从,况且就算他再娶也还宠着嫂嫂,兄长他心中有嫂嫂。”
“哐”的一声,酒杯重重砸在地上,酒花四溅,惹起一声尖叫。
我吓了一个激灵,咬唇就听苏小爷奚落的说:“你倒是看的挺开,还给他狡辩……当初李锦城去我大周提亲之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永不再娶这话喂狗了?”
他豪迈的擦去嘴边的酒水,摇晃着站起绕着我走了一圈,把胳膊搭在我肩:“你这么弱,到底过来做什么?真的想让我睡了你?”
物以稀为贵,我喜欢他可能只是因为他是个异类。
他一把将我推开,手指戳着我脑门:“你啊,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姓李的,我一个都不想见。”
“兄长也不容易。”
说完这话之后,苏小爷那眼神似乎真要吃了我,怒意横生的用指头指着我想骂人,见此,我溜了。
我虽喜欢他那副臭皮囊,那也不代表就得受着他的欺侮。
兄长娶沈栖迟是父皇的旨意,北洲所有的人都知道。
母妃去世,父皇不疼惜,早年他们兄妹吃的是残羹冷炙,住的是断壁残垣,连太监宫婢都敢上来踩他们一脚。
冬日的碳火是兄长用母妃的耳坠换来的,她生病的药是兄长跪求太监送来的,兄长修习剑法偷读兵书被抓住打断了肋骨,还朝他的脸啐唾沫。
如今兄长的远胜将军是父皇亲封,他若抗旨父皇逼不了他,可兄长深谋远虑,图的是大业,他想要在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便要有靠山,有权利。
可母亲死后,母族衰落,不要说依靠,母亲一族能在上京城站稳脚跟,还要靠兄长的荫蔽。
北齐的沈家,嫂嫂背后的大周都是他背后的权利。
兄弟众多权力相争,很多路并非心之所愿,却不得不咬着牙,踩着荆棘走下去。
如今,兄长恶名远扬,传言他手段强硬血腥,所到之处哀鸿遍野,屠族屠城,更有甚者传他食人筋肉喝人鲜血,剥人头皮凌迟削肉。
传闻真假掺半,但如今的兄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父皇都不敢小觑。
从卑贱的尘埃走上万丈云端,即便说他喝人血吃人肉,丧心病狂屠戮无辜,我都信。
毕竟,谁都能来踩踏一脚的日子太难捱,能吃上热馒头热粥,能填饱肚子的日子也太幸福了。
北洲是个魑魅魍魉喝血吃肉的无间炼狱,城墙之外的任何一处都比这里干净。
从鹤壁来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他们好单纯。
他们不知道人肉可以吃,人血可以喝,明明是兄弟,却要打的你死我活。
大周啊,听说那是个人间仙境,男子一辈子只能娶一个女子,却会生很多孩子。
……
嫂嫂最近病怏怏的,脸色很难堪,太医说嫂嫂心气郁结,心病难疏,兄长就带着嫂嫂去郊外赏枫叶,坐游船沿内河观岸,陪她下棋练字看话本子。
嫂嫂的脸上多少露出了些笑意,就会给兄长好脸色,可转眼听说兄长又宿在沈侧妃那里,嫂嫂的脸比以前更冷,更难哄了。
即便兄长给她弹琴唱曲讲笑话她也不笑了。
兄长终日面色阴沉,也很少笑了,哪有刚成亲的新郎官的美样。
晋王府的下人都说嫂嫂不知好歹,得此荣宠该感激涕零才对,偏偏嫂嫂阴沉的像别人欠了她多少钱似的。
在北齐,对女子的要求总高于男子。
比如男子三妻四妾后当家主母还得笑脸相迎,拍手叫好,最好多请几家戏班子大唱三天,以表祝福。
否则要被戳着脊梁骨,冠以不忠不孝的帽子。
嫂嫂虽嫁入了我北齐,却不得北齐女子的生存之道,我却不同,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北齐人,从小对三从四德倒背如流。
日后若苏小爷三妻四妾的娶,我不仅要请戏班子杂耍班,放烟花吃酒席,还要高歌一曲跳舞一只,以表我当家主母的宽广胸怀。
我乃北齐平昌公主,怎么也能混个当家主母当当,当个妾辱没我大齐门面,不过这都是兄长和父皇该考虑的。
我只是担忧嫂嫂那刚烈性子,她若看不开,受罪的日子且在后。
十月底,已入深秋
我刚踏进院子,尚姑姑说今日苏小爷回来了,正在屋内陪着嫂嫂。
心头一喜,拿着食盒,提起裙摆便朝屋内跑过去,站在门口却听到他们在讨论我,便愣神没动。
“我从一开始就是与她随便玩玩,我和她说过的,大千世界花花绿绿,好看温柔大方的女子各不相同,我怎么可能吊在一棵树上,我这个人的性格就不适合娶妻生子,你也别想着我与她能有未来。”
“你就是死鸭子嘴硬。”嫂嫂顿了顿道:“我知道你对知知并非无情,只是害怕自己命……”
“苏柒柒你烦不烦?”嫂嫂话还没说完,苏小爷突然炸毛了。
“再冲我吼,小心我断你口粮。”嫂嫂厉声威胁。
“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啊。”苏小爷语气明显改善。
嫂嫂叹气:“知鸢是北齐的公主,总要嫁人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你既然无法给她未来,就不要再去招惹她……时间会抚平一切,慢慢的她就不会那么在乎你了。”
苏夜眸光深凝,冷哼一声:“好,听你的,我不会再找她。”
姑侄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这段对话听得我稀里糊涂,但大致的意思是苏小爷不会吊死在我这根歪脖子树上,嫂嫂直呼此言正是。
“公主站在门口怎的不进去。”尚姑姑的声音响起。
苏小爷转过身就和我两眼相望,可笑的是他怎么还受惊了,冲我瞪什么眼睛。
我凝着苏小爷,看着这个鲜衣怒马的少儿郎,眼角红透了。
“你确实说过不让我喜欢你,可既然如此,又何必招惹我,你招惹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喜欢你,现在倒是好,你玩的开心了,就想撇的干干净净。”
苏小爷抿唇道:“好话我提前和你说过,不是没提醒过你。”
“是,不怪你,是我自己不自尊不自爱,是我非要找你自讨没趣,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也不会找你了,你也不要来找我。”
苏夜冷笑了一声:“你放心,你哥对我姑姑做出这种事,你就是倒贴我,我也未必要你。”
他这嘴就是天生用来气人的。
我受夫子教导,言行举止端庄优雅,自然说不过花言巧语之人。
“不要就不要,我不稀罕。”我放下餐盒很有骨气的跑了,身后传来二人的对话。
“你今后要后悔的。”苏柒柒道。
“她若是心里有我,自然知道我为何这般待她,此时还要专门来触我的眉头,岂不是她不知好歹。”
……
我红着眼眶跑出王府,在门口与兄长撞了个正着,兄妹两一个渲染若泣,一个精神不振。
都是情场失意。
“都是你干的好事。”
这么硬气的冲兄长发火,还是第一次。
兄长迎光而战,血红色夕阳洒在他冷峻美艳的脸上,他刀削般冷硬的下颌线精雕细琢般的好看,周身散发着寂寥孤独的低气压。
“左相的公子刘之楠与你年龄相仿,本王已与父皇提及你们的婚事,父皇会同意……至于那个苏夜,离他远些。”
我回寝宫哭的稀里哗啦,喝了一杯清酒就酒酩酊大醉,折腾了一整夜。
第二日醒来眼睛哭的像两个大核桃一般,心里难受的要死,该死的是我脑子里漂的还是苏小爷,又恨又想。
我指不定是得了什么大毛病了,被他迷的神魂颠倒。
10
后来的一个月,我再未见过苏小爷。
冬季北齐的万生节来了,这节要过整整半个月的时间。
夜里,一排排四通八达的街市上灯火通明,街道上有茶馆,酒肆,赌坊,古玩店,画舫,杂货铺,伶馆妓院更是人满为患,站在高处向下看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用萤火交织的网。
我也曾想着和苏小爷一同过万生节的,偏偏让兄长毁了个干净。
嫂嫂身体越发虚弱,往常她最爱热闹,这是她在北洲过的第一个万生节,我本想带她出去转转,却被告知兄长带着已经出去了,只是没逛半日体力不济就回府了。
本想再陪陪嫂嫂,却见她昏昏欲睡,想着今夜宫中有晚宴,彼时还能见到,就离开了。
晚宴之上群臣带着家眷,贵胄世家的年轻公子也都出席,这无疑是个大型相亲现场。
刘之楠是跟着左相来的,不同于看起来老谋深算的爹,他这儿子长得眉清目秀,和善温和,一双眼睛总含着一波流光笑意,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纯真模样。
也难怪,左相与妻成亲十几年一直没有一儿半女,六个儿子皆为妾室所生。
后来三十多岁妇人产下了现在的刘之楠,正室所生,又是幺儿,恰逢左相前朝地位稳固,时至今日,这小儿子没受过一点委屈。
即便刘之楠是个草包,今后世袭了左相的爵位,也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兄长给我选了一个好婆家。
刘之楠看我的时候眼神躲闪,耳垂发红,说话都磕磕巴巴:“平昌公主近来可好?”
刘之楠竟邀我三日后同游,面前少年长相稚嫩,目光纯粹,黝黑的瞳仁像黑夜中的明珠,我能从中看到自己茫然的脸。
苏小爷的视线永远游移不定,吸引他的东西好多,他从不会这般专注的看我。
我同意了。
……
这是我第一次见兄长的侧妃,是个倾国倾城的妙人。
但我想的是这种晚宴兄长该带正妃,为何来的不是嫂嫂。
我小声问兄长:“你为何没有带三嫂来。”
兄长警告性的瞪我:“此事和你无关,玩你的去。”
嫂嫂似乎并不知宫宴之事,我打算出宫看看那个可怜的女人,我去的时候嫂嫂正在书桌前练字,豆丁大的烛光照在她灿然的黑眸,只是眸底只剩孤寂和清冷。
嫂嫂说兄长送了她徽墨和歙砚,她很喜欢。
这两物听说宫中唯有父皇和太子在用,其他贵妃和兄长们都买不到,兄长有心了。
嫂嫂喜欢看书,字体好看,望去,两列端端正正的隶书跃然纸上,笔势委婉含蓄,行笔潇洒有度,点画疏密得当,真正的好看,怪不得连父皇都要夸赞一二。
我可没有嫂嫂这样的笔力。
“嫂嫂这字真好看。”她说。
“你哥也是这般说的。”嫂嫂嘴角弯起,烛光印在她的黑瞳,闪闪发亮。
嫂嫂接着说:“嫂嫂想过苏夜娶你回我大周,可想了想苏夜那浪荡的性子你还真管不住,况且阿夜他……”
嫂嫂看着烛火苦笑:“实则,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谁能管得住谁,不过是爱的深了,愿意改变了,而装作了被约束的模样罢了,但若是不爱,也就不愿在你身上花心思了,谁还愿意装温情。”
“即便装,装一年半载,还能一辈子?若真能装一辈子,也算是真爱了。但人,没有长情的。”
嫂嫂话说了一半就开始感慨,等的我好着急,可到最后嫂嫂都没说完那句话,我就开始细细品读嫂嫂后来的话。
假装爱一个人一辈子也算真爱?
这正是我现在所需要的,请把这句话讲给苏小爷听听。
11
我和刘之楠有说有笑的在晋王府赏山赏水,打算赴他的同游之约,虽这山是假山,水就那么长,但刘之楠有个有趣的灵魂。
说起小时候被长姐偷偷的欺负了,不敢告诉父母,便气的趴在地上啃地板。
半夜拿着烟花在长姐房中点燃,结果房子从里到外全烧了,把长姐差点吓疯,长姐哭的不行,据说情郎给她写的情书烧成了一堆灰。
然后吃了他父亲的柳条炒肉丝,能跑了就在他爹最喜欢的景德镇青花瓷瓶里撒了一泡尿,后来他爹的书房里总有一股子怪味。
男孩虽淘气,并不是所有男孩都有底气捉弄人,若是个庶子如此,啃地板的时候就要被抽上一顿,生怕他把地板啃坏了。
我在他这个年纪考虑的是千万别被哪个不长眼的推进湖里,我哥不在上京城,连个给我收尸的都没有,生怕被人用草席子卷一卷丢到乱葬光,让狗啃完了。
刘之楠问我有什么有趣之事,我又不能把常被欺负的事讲给他听,我贵为公主,卖惨不符合我的身份,还会被人看不起。
我就说我种种花,刺刺绣,嗑嗑瓜子,看看花本子,可没什么有趣之事说的。
刘之楠点头说宫中规矩森严,皇上为国事操劳自然不能经常陪伴儿女,我想说你想的可真美。
父皇对谁的恩宠都是他九路十八弯考虑出来的,那是用秤称出来的,一点点多余的都没有。
这是我和苏之楠第二次正式见面,我对他的印象不错,最起码他不会让我下不来台,不会用湿哒哒的草抽我的脸,还总是笑吟吟的看着我,我都被他看的脸红了。
然后我红着脸就和苏小爷对视了,他就站在石拱桥头上,那一席红衣若穿在刘之楠身上会觉不合时宜,但苏小爷轻松的驾驭了,还风流倜傥的不得了。
幸亏刘之楠不喜欢穿红衣,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会穿红衣的,苏小爷就是与众不同。
他僵硬着盯着我们看着良久,眼底流露出戏谑,难为刘之楠还上去和他打招呼,看来两个人也相识。
“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苏小爷走到我身边,讥讽的挑衅。
不要我还敢奚落我,气人。
“啪”的一声,我手掌一撑拍在他额头,他身量比我大多了,我贵在出手迅速。
他猝不及防的向后退了三步,捂着脑门不可思议的看我:“你想死是不是?”
“我还给你。”
敢戳我脑门,敢用沾了口水的草抽我的脸,我都还给你。
我拉起惊愣在原地的刘之楠就走,可总觉身后有双火辣辣的眼睛盯着我,忍不住扭头去看。
那日阳光金灿,寒风拂动那背后三千青丝,苏小爷的脸色清冷落寞,站在风中像个没人疼爱的弃儿。
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落寞伤了满地枯枝。
“你们,公主和苏公子很熟吗?”刘之楠问我,他眼底的失落我是看不到的。
“年少无知,遇人不淑。”
我这般说着,可眼眶突然红了,胸腔酸涩的抽痛。
12
和刘之楠逛街的感觉也不赖,好吃好喝好茶的供上,郊外雪雾凇林赏着,赏雪前刘之楠还给我去成衣店买了件狐皮大氅,还亲自给我围上,围的密不透风。
期间遇到了许多富家公子,我不认识,但和刘之楠的关系很好,几人或温文尔雅寒暄,或热火朝天的打闹,说话很有分寸。
刘之楠还把我介绍给他们认识,逢人就介绍,几位富家公子都向我作揖问好。
苏小爷从来不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他的那些朋友,我其实也不想认识。
这上京城好像也不大,走到哪里都有苏小爷的影子,可我又和刘之楠走了一遍,同样的地方不一样的方式。
刘之楠让我很心安,尽管我还是时不时的想到苏小爷。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我觉得还不赖,要是苏小爷没把刘之楠从楼上踹下去就更完美了。
夕阳西斜时,刘之楠请我吃了顿好的,然后带我进了上京城最大的金银斋,他愁眉苦脸了多时送了我一对耳坠,青绿玛瑙金镶边,我很喜欢就收了。
本以为完事了,他又踌躇半天的选了一只簪子说要送给我。
金银斋的东西自然价值不菲,但是送簪子的说法就多了,我惊愕的接过发簪觉得自己想多了,但看到刘之楠红了的耳根也有些不好意思。
“送你发簪没有其他意思,算是给你的及笄礼物。”
“谢谢。”
我马上十五岁生辰了,本以为及笄礼没人操心,结果嫂嫂说到时会为我办及笄礼,嫂嫂心中挂念着我,兄长也挂念我,如今刘之楠竟也知道此事。
苏小爷不知何时站在我们身后,翘着二郎腿瞧着我两,然后和刘之楠说:“刘公子有闲钱买首饰哄女人却无钱还我,是想赖账?”
刘之楠脸色难看:“苏兄若是不着急,我明日全都拿给你,或者等会儿你同我回府,我拿给你。”
“我要买龙凤臂钏给香儿,现在就用,你有多少我要多少。”苏小爷得理不饶人。
这么一看,苏小爷和刘之楠关系还挺好,我想解了刘之楠眼下的燃眉之急,奈何我也囊中羞涩。
我把手中的发簪和耳还给掌柜的:“掌柜的放好了,我们明日再来取。”
苏小爷的脸色欻的一下变了,呆愣的看了我三秒,我扭过头去不理他。
刘之楠见此嘴唇抿的更紧,满眼的怒意:“区区五百两也值得苏兄大动干戈,莫不是为了知鸢故意为难于我,让我难看。”
“她算什么东西,我何必为了她为难于你。”苏小爷嘲弄的扫过我。
我嘴角抽了抽。
“你的钱我明日还你,但今日我没有闲钱。”刘之楠从掌柜的手里拿过发簪。
“那就把给她买发簪和耳环的钱还我。”苏小爷说。
“我们明日再来买,今日就还给他吧。”看着怪烦人的。
苏小爷的脸又变了,刘之楠的脸色倒是变好了,我没好意思拉他的手,就拽着他的大氅两个人准备下楼。
没曾想我前脚刚下去,刘之楠就咕噜噜的从楼上滚下去了,摔的地震山摇,楼梯都跟着震颤。
我扭头的时候,苏小爷的脚刚放下,还惬意的拍了拍手。
“你完了,他爹不会放过你。”我警告他。
13
苏小爷把刘之楠一脚踹下了楼梯,这事左相闹到了父皇那里,毫无意外的苏小爷被绑到了御书房,惊动了嫂嫂和兄长,可怜嫂嫂这会儿病怏怏的,还要给苏小爷擦屁股。
左相乃朝臣,兄长乃皇子,利益平衡下,父皇责怪了兄长一番,让他把苏夜带回去好生看管。
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赐婚的圣旨快要下来了,我开始心绪烦躁,坐立不安,刘之楠在我这里吃了三次闭门羹,我成了像嫂嫂那样在别人眼中不识好歹的人。
又过了半个月,我自己想开了,苏小爷对我来说就是遥不可及的存在,我不配拥有这样的遥不可及。
我现在每日去看完嫂嫂之后就去左相府探望刘之楠,给他带一些嫂嫂那里的糖蒸酥酪,如今嫂嫂身体不好,已经无法下厨给我做蟹肉红烧狮子头和粉蒸肉了。
去看嫂嫂时偶尔还能遇到苏小爷,他不如以前爱笑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如今我见着他依旧觉得那皮囊真正的好看,奈何他还是一眼都不看我,还当着我的面调戏嫂嫂的贴身侍女。
那侍女被他调戏的面红耳赤,我躲在被窝里哭的面红耳赤。
他不搭理我,我也不稀罕搭理他。
嫂嫂见我和苏小爷闹别扭,很欣慰。
拿着食盒从屋内出来后听见后面是苏小爷的声音,问:“她拿着那些糕点干什么?”
“送人吧。”嫂嫂说。
我自然是要送人,自己吃还怕撑死。
左相乃大户,刘之楠在上京城的面子比他爹还要大,每日来探病的公子络绎不绝,还有各个商户的老板。
有趁机以探病为由来想在前朝谋个一官半职的,通过他打通户部搞些国营盐铁生意的,还想和左相家结亲的,说是看对了他的三姐姐。
我现在才知左相的权利竟然如此大,不用通过父皇,私下里就能解决这么多事。
刘之楠此人别看他年龄不大,做事说话很有脑子,从不说多余的话,大多时候就是淡淡的笑。
让人觉得我已经把你拿下了,可偏偏差了点什么。
最后只换来“我会和父亲说。”几个字,那些人半是满足半是不甘的闭嘴了。
他接客时,我就在屏风后看话本子,这些都是从刘之楠的书房里拿来的。
我第一次去刘之楠的书房都惊呆了,那哪里是一个书房,简直是个藏书阁,里面堆放的都是他看完的书,我叹为观止。
我因为苏夜的事情和刘之楠道歉,他给我剥了糖炒栗子让我吃,只说了句“这事不怪你”,看他根本不想提及苏夜的样子,我也就不提了。
吃了不少栗子,陪他下了会儿棋,听他说起那上门说看对他三姐姐的男人。
“不过打着来求娶我三姐姐的名头过来见我一面,就是来露了脸,若不是个草包,倒是可以培养培养,予以些方便倒是无伤大雅。”
我懵懵懂懂的看着他说,好似什么都听不懂,他看我睁着圆溜溜眼睛,摸着我的脑袋笑的很宠溺。
“你三姐姐喜欢他?”
“喜欢?”刘之楠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笑了:“知知啊,男子惯会花言巧语,而女子大多都感情用事。”
我看他嘴角的笑,皱了皱眉。
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必然是这天下最大的幸事,和喜欢自己的人结婚。
不好说。
我有心想问刘之楠是不是喜欢我?
这话可问不出口。
左相和夫人并没有因为金银斋的事情迁怒于我,他们给我裁新衣,送我首饰,吃着还要拿着,将将是把我当成他们家儿媳妇了。
14
刘之楠的腿能走之后我就没再去了,春暖花开那会儿左相带着他到晋王府提亲,三书六礼的程序都走完了,左相豪横,看到聘礼单时我都惊呆了。
不过兄长给我的嫁妆也很丰厚,嫂嫂说,旗鼓相当才不会被看扁。
难为以前对这些不在乎的嫂嫂说出这种话,我还挺心疼她。
我跟着兄长送左相和刘之楠离开之时遇到了苏夜,他手里提着一个小酒坛子,一边走一边喝,身上一股子酒臭味,摇摇晃晃的走到我面前,和我说了一句恭喜。
我都没搭理他。
转身离开的时候被他抓住胳膊,结果被兄长一个巴掌给拍下去了,我扭过头的时候就见他红着眼尾看我,像是要哭了似的。
我肯定是在做白日梦。
兄长离开之后我还是觉得他可怜,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
我问他是不是有事,他高出我一头半,离得近了我就怂的厉害。
他笑着问我:“不追了?”
我又不是傻的,抬头看着他精致的五官,笑了笑:“对我来说,你太遥不可及了。”
“或许也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他嘴角扬起魅惑的笑,像是要勾我的魂,倒是破天荒的没有奚落我的意思。
我还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妆容发饰顶顶的好,笑容也灿烂。
聘礼都收下了,我又是个懂事的公主,绝然不能让兄长为难。
不知道是不是得不到的都在骚动,反正他此刻就在骚动,我的心脏开始怦怦乱跳,被他勾去了一半的魂。
心脏不仅在跳,还一抽一抽的难受。
我觉得他真不是个东西,和他说了一句:“好马不吃回头草。”然后神气十足的回了房间,趴在镜子前哭的泪眼婆娑。
女子真是神奇的生物,我边哭还要边看看自己哭的有多丑,然后又被自己丑哭了。
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五,草长莺飞,真是个好时候。
后来刘之楠说要来看望嫂嫂,外臣不可轻易见内眷,但看他心诚我就带他来了,嫂嫂夸刘之楠长的好看,性格好,博学多识,把刘之楠夸的红了脸。
眼看他害羞成这样,就想到他沉稳冷静,却又不动声色的对待那些访客时的情景。
从嫂嫂屋里出来后,他顺便把那五百两的债款还给了苏小爷。
苏小爷当时的脸像抹了锅底灰,脸色阴沉冰冷的瞪我,要吃了我似的。
我就奇了怪了,每次心情不好就瞪我,真当我脾气好,好揉捏吗?
我都不带理他的。
刘之楠后来又送了我一个簪子,“晴方好”,和这春日的盎然生机相得益彰,他说是他亲手做的。
看我一脸不相信,他带我去了京城最大的金银首饰店,指了几款发簪让我看:“不用怀疑,从设计到成品都是刘公子我的手艺,不过给你的这只花了不少心思。”
“确实是刘公子的手艺。”旁边的掌柜还煽风点火。
可真是个多才多艺之人。
亲事已定,我的心就定下来了,开始慢慢接受刘之楠是我夫君这件事,也会刻意和苏小爷保持距离。
可苏小爷在四月中旬就走了,走的时候只有我和嫂嫂去送,他走之前问了我一句话。
“真的不追了?”
他背阳而立,薄唇扬起,微微眯起的桃花眼仿若井底冰水,冷冷清清的看着我,还带着点点碎光。
我都名花有主了,可不能做那朝三暮四之人。
“如果可以,走了就别回来了。”
眼看他要抬手拍我的头,被我躲开了。
他怔怔的看着悬在二人中白皙修长的手指,苍白的脸上笑容苦涩,目光讥讽的沉了沉:“小丫头,要嫁人了连碰都不让碰。”
搞得我以前想让你碰似的,还不是对你存了点心思。
“我岁数比你大,算下来应该是你兄长……”
我反驳:“我辈分比你大,你应该叫我一声姑姑。”
苏小爷破涕为笑,灿烂如星光,似还想抬手拍我的头,还是收回去了:“本想给你送亲,怕你嫌弃我,还是不了吧,咱们再……再会吧。”
他笑的好看,我眼圈红透了。
再会已物是人非,还是那句话,不要回来了。
他骑马离开的那日我就站在城楼之上,看着那肆意潇洒的红妆像枫叶般越飘越远,分明路那么长,怎么一溜烟的功夫人就没了。
我是他自由生活中的一个翩翩过客,他却是我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能如兄长和嫂嫂那般两情相悦成亲的毕竟少,大多人都无法嫁娶心中之人,我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难受。
15
我在城门楼上站了一整天,午后下雨,天空放晴就是夜晚,回到晋王府的时候刘之楠也在,似乎找了我一天,嫂嫂并未告诉他。
我平时表现的得体礼貌,今日实在无心敷衍他,回到房间喝了一杯酒睡下了。
许是吹了凉风,第二日我就染了风寒,迷迷瞪瞪的睡了好几日,哭了好几日,朦胧睁开眼睛的时候似乎看到苏小爷回来了,可那玩意并没有回来。
我与他认识不到半年,算不得什么生死之交,他品行不端,武力值低下,除了一张臭皮囊没什么可取之处。
可我就是那肤浅之人。
我真是个蠢货。
嫂嫂身体也不好,可她还是给我做了粉蒸肉和红烧狮子头来,不忍驳了嫂嫂好意,我强忍着不适吃了一些,吃完就吐了。
“我们知知看着傻乎乎的,可比谁都多情。”
嫂嫂抱着我,摸着我的脸安慰我,像是在夸我,可我高兴不起来。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我们知知值得更好的男子,刘公子就很好,家世好,家风好,人品好,你兄长给你挑了一门好亲事,跟着阿夜……不好,不好。”
这场病来势汹汹,前前后后大概病了半个月才好,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了一圈,双下巴终于光荣退岗,我因此还挺开心。
我生病期间刘之楠经常来看我,给我带了很多话本子,生病期间没怎么看,正好我们的婚期近了,他不能来看我了,我就每日拿这个打发时间。
五月初五是个草长莺飞的好日子。
碧喜打开窗户,我坐在镜子前能看到外面蒙蒙亮的天,入眼的大红喜字大红绸缎,红的扎人眼睛。
兄长嫂嫂将我送上花轿,顷刻间鞭炮炸耳,轿子摇摇晃晃的的抬起来,我盯着入眼的大红盖头,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罗珊裙摆上。
人这辈子,所嫁之人非所爱之人,这也在情理之中。
我要嫁的夫君也很好。
16
十六那年我嫁到了刘家,起先我公公婆婆待我很好,但我的身子不争气,两年都没给刘家生下个一男半女。
公婆商量着给夫君纳几房妾侍,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北齐人,从小对三从四德倒背如流,深谙北齐女子的生存之道,虽没有请戏班子杂耍班,放烟花吃酒席,但也把纳妾之事提上了日程。
我找了三个长相标志,家室清白的姑娘让我夫君选,把我夫君气的够呛,他又把怀孕生子大业提上了日程。
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三年我有喜了,刘家人高兴的大摆了三日宴席。
我怀孕后嫂嫂也怀孕了,我和嫂嫂都吐得昏天暗地,可把兄长和刘之楠心疼坏了。
我嫁到刘家的第四年,怀孕六月。
四月春意盎然。
大周传来消息,铭钦王小世子半个月前去世了,说是肺上的毛病,娘胎里带出来的,享年二十四。
听说小世子身体近二年虚弱不堪,一直用药续着命。
春日桃花开满树,他吵嚷着要坐在那桃花树上赏春景,还没待够一刻钟就从树上摔下来了,下人去查看时人就断气了。
大周传来消息的那一日,嫂嫂来看我时双目通红,她说苏小爷离开的时候身体就不行了,本来想要给我送亲的,大周那边催的紧,便走了。
我突然想要拿出些东西缅怀一下苏小爷,结果发现他什么都没给我留,我也什么都没和他要。
我两相识一年,他走的时候干干净净,恍惚间,成了我的一个梦。
梦多虚无缥缈啊,醒了就忘了那梦里的人和事了,可我每晚做梦都是他的人和事。
他用冰凉的草抽我的额头,双手堵我的耳朵,吃我的豆沙包,把我压在红杉树下吻我,最后想要摸摸我的头还被我躲开了……
他笑了,可漆黑的眼底满是受伤,我竟然还和他说:不要回来了。
这梦每日一遍。
只是梦里梦到的人却是醒来不能说话的人。
我这日子是熬着过的。
我望着刘家后院的几棵繁茂的桃花树,总觉得不是那个味道,就让碧玺带我进了宫。
皇宫后花园的桃花树开的正盛,还能闻到桃花的味道,我坐在桃花树下抬头去看。
细光洒在粉嫩花瓣,像细碎的珠子落在少年的脸上,黑靴子在我头顶晃啊晃的,少年懒散的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一根绿草,眼底是数不尽的温柔。
这少年长得可真漂亮,要是能做我夫君真是一件美事,我当时想。
“我已嫁为人妇,为人母,你却还是偏偏少年郎。”
我看了四月的桃花,赏了五月的闹市,游了六月的山河。
七月夏日,我的孩子早产出世,还没来得及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就大出血死了,我闭眼的时候我夫君刘之楠趴在我耳边一直哭。
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必然是这天下最大的幸事,和不喜欢自己的人成亲,该是最大的不幸了吧。
我到死都没给他找两房贴心的妾侍,我真对不起他,真舍不得他。
可这样的结局我很满意,我再也不用做那折磨人的梦了,再也不用和苏小爷说不要回来了,因为我要去找他了。
我要去找苏小爷了。
真好。
17
我初见苏小爷时年十五,彼时桃花灼灼,暖风醉人。
他坐于桃花树上看了我许久,我还感慨他那脸白的吓人,原来他本就与普通人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