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看去，玻璃窗上清晰地映出了一张老人脸，和遗像上一样。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战战兢兢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卢女士迷茫地看了看我，又看向窗外，这一刻，她终于相信不是我的恶作剧了。

       窗外是真的有鬼！

       佟大强脸色惨白，再也不复之前的凶狠。

       窗外的鬼影还在奋力抓挠着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我们三个人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喘。

       过了一会儿，人影开始说话了，「开门，开门！小丽，妈妈来看你了。」

       卢芳丽吓得浑身颤抖，「妈，你来找我干什么？不是我害死你的呀！」

       鬼影发出桀桀的笑声,「我只有你一个好女儿，我不找你找谁？」

       「你已经死了，赶紧去地府投胎吧。」

       「去地府？我光着身子呐，怎么去地府？」外面的声音一下子愤怒起来，「好你个不孝女，我生前为了你，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没想到死了，你连一件寿衣都不舍得给我穿。我好命苦啊……呜呜呜……」

       渗人的鬼哭声响起，我感觉脑袋一阵阵眩晕，赶紧捂住耳朵。

       「你爸死得早，我怕你受委屈，终身未嫁。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

       结果你嫌弃我老了，没用了，一天只给我吃一顿稀粥，把我活活饿死。连死后你都让我不得安宁。」

       陆芳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辩驳的话。

       「呜呜……不孝女啊不孝女……早知道这样，你当初生下来，我就应该听你奶奶的话把你扔粪坑里淹死。」

       鬼影不停的哭泣，凄厉的哭声穿透耳膜，脑子一阵阵的疼。

       忽然，「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竟然被鬼哭声震碎。

       我们俱是一愣。

       一个模糊的黑影从破洞的窗户里面钻进来。

       房间中的空气快降至零度了。

       我手脚依旧被绑着，牙齿不停打战，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快、快给我解绑啊。」我冲他们夫妻俩个喊了一声。

       但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我。

       都争先恐后地向楼下跑去。

       老太太的鬼影突然闪现在楼梯口处，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佟大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妈，不关的我的事儿啊，那寿衣是丽丽非要退的。您要找……就找她吧。」

       卢芳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有些傻眼的样子。

       老太太阴恻恻地一笑，「看清楚了吧，我当初不让你嫁给他，你不听，这小子就不是个好东西。」

       卢芳丽反而冷静下来，「妈，你都死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今天是你头七，你想想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闻言，我翻了个白眼，「这老太太不是一直再说寿衣的事儿吗？你让她走的这么不体面，连投胎都不好意思去。」

       卢芳丽狠狠瞪了我一眼，突然抬手指着我说道，「妈，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拿走了我给你准备的寿衣。」

       我曾经听家里的老人说过，鬼魂由于没有了身体和大脑，缺失了思考的能力，所以性情暴躁，极容易发狂。

       果然，老太太一听这话，一双浑浊的死人眼立刻对准了我，大喝一句，「还我衣服。」说着撞向我的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我脖子上带着的玉佛突然发出一道光，挡住了她的步伐。

       我惊讶地低头看去，这玉佛我从小带着，没想到今天救了我一命。

       老太太不死心地又往我身上撞了几次，都被玉佛发出的光挡住了，但是玉佛上面多了一条裂痕。

       看来阻挡不了多久了。

       我赶紧大喊，「你胡说，明明是你买了我的寿衣后，又非要退货。」

       卢芳丽也跪在地上，「妈，我可是你的女儿，我不是故意这样做的。这个人……这个人她卖寿衣的，她家里肯定有很多，你可以跟着她回去随便挑。」

       这女人心思真够歹毒的，想把危险转嫁给我。

       我冷笑一声，「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只是网上一件代发，从来不囤货，跟我回去也没有用。」

       老太太生气极了，黑影瞬间暴涨，语气阴森，「今天是我在人间的最后一点儿时间，如果你们不给我找到我的寿衣，你们统统都要死！」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

       卢方丽先开了口，「妈，你放心，今天我们肯定会想办法给你烧一套。」

       说着她退到我身边，小声问我，「你赶紧想想哪里有，随便找一套来，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我左思右想，突然想到今天出门的时候刚好把装着寿衣的包裹扔进垃圾桶里面。

       我们小区一般是每天早晨会清理垃圾。

       现在应该还在垃圾桶里面。

       我小声告诉卢方丽，「我把你之前的退货扔垃圾桶里了，让你妈留在这儿，拖住她，我去捡。」

       眼看她想反驳，我赶紧说道，「老太太这么要面子，要是看到我去垃圾桶里面捡，肯定生气。到时候我们都会遭殃。」

       「我就住在城中路，一来一回半个多小时就够了。」

       她咬咬牙，「那你快去快回。」

       说着，给我解开了绳子。

       我正要离开时，她又叫住了我，哀求道，「你不要骗我，赶紧回来啊，我……我肯定给你一个好评。」

       这时候想起好评来了，我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放心吧，我一会儿回来。」

       老太太听说我要给她找寿衣也没有阻拦。

       我在他们的目送中开车离开。

       车子开出好长一段距离后我才松了一口气，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我看了眼后视镜，暗戳戳地想如果我今天晚上不回去，那他们会不会遭殃。

       但是想归想，毕竟是两条人命，我还是一脚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地往家赶。

       谁料途径一处村庄时，突然从暗处斜插进来一辆小轿车，虽然我已经及时转方向盘踩刹车，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我下车查看，所幸我们都刹车及时，并没有多大损坏，只车身上有一处撞进去的凹陷和一些划痕。

       下车的那个男人眉头都皱在一起，骂骂咧咧，「你这小姑娘怎么看路的我新买的车被你撞成这样。我明天还要相亲呢，你说吧，怎么办？」

       我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天黑没有看清，要不然您看多少钱，我转给你？」

       那个男人看了看我，又往车里瞥了两眼，「就你一个人啊？」

       我「嗯」了一声，点开手机的动作一顿，「你问这个干嘛？」

       他眼睛一转，「这样吧，看你一个人我也不为难你，这个车撞成这样，你就给我3000块修理费好了。」

       「什么？」我惊讶不已，「就这一点儿你要3000？」

       「你不懂。车子的修理费可贵了，别看只有这么一块儿凹陷，修理的话要整块儿换掉。」

       这是看我只有一个女生，想讹钱呢……

       按说深更半夜，我一个女生，安全为上，无论多少钱，我应该赶紧给了，然后溜之大吉。

       但我刚毕业，才交了一年房租，手里实在没有那么多钱。

       只能商量道，「能不能少一点儿？我手里没有那么多钱。」

       男人上下打量我一眼，露出不怀好意地笑，「要不你陪我一次，不要钱都行。」

       我立刻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正巧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我接通后，竟是卢芳丽，问我到哪里了，说他们俩快被老太太折磨死了。

       我瞬间头大，告诉她出了车祸，车主非要我赔3000块钱。

       「你会不会开车啊，大半夜还能出车祸。」她抱怨道。

       「我不是想快点回家帮吗？」

       她沉默了一下，「那你就给吧，我们还等着你赶紧把寿衣拿过来呢。」

       「我没有那么多，怎么说我也是因为你们才这样，要不这钱你先转给我？」

       卢芳丽想也没想回绝了，「凭什么我给，又不是我让你出车祸的。」

       或许想到还要我帮忙，她语气又低下来，「你先给钱，这事儿我们回头再说，拿寿衣要紧。」

       我冷笑一声直接挂了电话，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自私抠门。

       反正我已经逃出来了，危险的是他们。

       现在应该是他们求着我。

       而且卢芳丽也提醒我了，老太太又不是找我报仇，我干什么这么着急呢？

       男人又问我想好了没有。

       我冲他扬扬手机，「想好了，我已经报警了，让警察来解决吧。」

       他见状骂了一声，「等就等，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赔这个钱。」

       我也不废话，钻进车里，锁上车门。

       过了一会儿，卢芳丽打来电话，问我解决好了没。

       「没有。」我冷声说，「那人非要报警，我们在等警察来。」

       手机里传来一声佟大强的怒骂声。

       看来他们两个人被老太太折腾的不轻。

       我心中暗骂活该，谁让他们连几百块寿衣钱都不愿意给自己亲人花呢。

       「这样吧，我先借给你，你赶紧赔给那个人，不要耽误了正事儿。」

       说完她迅速挂了，我的支付宝很快跳出一则转账消息。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说「借给我」这种话。

       可惜……我并不打算这么快私了。

       又过了好长时间。交警终于到了。

       说是前面一段路也发生了车祸，现场比较惨烈，他帮忙处理了一下才过来。

       然后在交警的协调下，我赔偿了500块钱。

       事情解决后，我继续上路。

       手机不停地震动，都是卢芳丽打来的，我只看了一眼，就没再管它。

       这次我谨慎了很多。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小区。

       垃圾桶果然还没有人来清理。

       我找到那个包裹，放进后备箱，原路返回。

       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天色开始发白。

       我站在外面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回答。

       心里涌上一个可怕的猜测，不会是出事了吧？

       虽然我对他们夫妻俩的行为很唾弃，但是他们罪不至死。

       想到这儿，我按耐住内心的慌张，然后拿上包裹，小心地走了进去。

       卢女士的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空中阴冷的气息消散了很多。

       二楼找遍了也没看到他们俩。

       我将包裹放在地上，转身快步离开。这个地方我一秒钟都不敢多呆下去。

       反正寿衣我是如约拿来了。

       回到家中的我越想越怕，忍不住躲在被窝中瑟瑟发抖。

       可能是神经高度紧张了一夜，我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中，老太太穿着我拿过去的寿衣，脖子以下不再是模糊不清的黑色影子。

       她左手拉着女儿，右手拉着女婿。

       笑容依旧阴森，「多亏了你呀，我终于有衣服穿了，地府的人不会笑话我了。」

       「那……他们呢？」

       我指了指她身边两个面容僵硬的人。

       老太太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黑洞洞的牙，「他们两个不孝子女自然是要陪着我……幸亏你昨天按约定送来了寿衣，不然你的下场跟他们一样……」

       我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这才发现有人敲门。

       打开一看，门口站着两名警察。

       他们向我出示了一下证件，「你好，请问你是蒋珊珊吗？这里有一桩失踪案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下。」

       「哦好的，我是蒋珊珊，你们请进。」

       我忐忑地将警察请进屋。

       「卢芳丽和佟大强跟你是什么关系？他们失踪前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

       「他们是我的客户，前些日子在我网店上买了一套寿衣，然后……」我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事情告诉警察。

       记笔录的警察抬头看了我一眼，神情严肃，「你说的这就是封建迷信。而且我在现场没有看到你拿过去的那套寿衣。」

       我双手一摊，「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可以查监控，我说的绝对都是实话。」

       「行吧，情况我们都了解了，如果再想起来什么信息，记得联系我们。」

       我点点头，最后问了一句，「他们倆真的失踪了吗？哪里都找不到吗？」

       警察揉了揉眉心，「找不到。现场只有他们夫妻俩的手机。」

       我想起自己的梦里的场景，预感他们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几个月后，就在我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时，突然一则新闻冲上了热搜。

       农村废弃的粪坑里面，突然发现两具尸体，一男一女。

       警方正在调查他们的身份，喊话请知情者速与警方联系。

       我点进去一看，虽然尸体面部被打了马赛克，可我还是一眼认出他们俩所穿的衣服和卢芳丽夫妻俩那天晚上的穿着一样！

       我突然想起老太太的咒骂，「早知道你这么不孝，我当初就应该听你奶奶的，直接把你扔粪坑里淹死。」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新来的客服小妹问我回复时有什么注意事项。

       我幽幽说道，「所有问能不能退货的，都要加上一句，死人穿过的，不能退！」

       她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这时，快递员又送来了新一批的退货。

       我拆开其中一个，一股熟悉的酸臭味儿飘了出来。

       ……

       看来，又有不孝子女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