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我只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坠崖死亡前，我就开始受到同龄人的欺凌和排挤。

       原因很简单，我家穷，穷到令人发指，让所有人都看不起。

       即便是在这样一个落后贫瘠的小山村，仍然存在阶级和比较。

       在大人眼里，谁家的楼房盖的更高，占地更广，谁就是村里的有钱人，就会受人拥戴。

       在我们小孩眼中，谁家有VCD，有游戏机，谁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孩子王。

       而我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破破烂烂的瓦房，一家三口栖居在里，和同村人显得格格不入。

       看到其他孩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块玩耍时，我只能遥遥看着他们，想要融入进去，却被一脚踹开。

       我孤零零的蹲在土堆上，看着夕阳余晖，倍感落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哥哥出现了。

       他从我身后走来，拍了拍我的头，说：「傻丫头，以后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我很庆幸，我终于有哥哥了。

       哥哥会在我受到欺辱时义无反顾的站在我面前，用他并不算宽厚的肩膀挡住那些坏孩子的去路。

       也会在闲暇之余，带我到山里采药卖钱，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买成零食，只给我一个人吃。

       一晃眼，都这么久过去了。

       警察的话让我大梦初醒。

       是啊，哥哥是不存在的。

       他是山鬼，还是其他什么存在，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重要的是他是我哥哥，属于我一个人的哥哥。

       15

       正当我哑口无言，说不出话的时候，另一个警察匆匆进门，在审问我的警官耳边低语了几句。

       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妈妈找到了。」

       我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他说的找到，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是母亲安然无恙，她只是在暴雨夜里遇到了塌方，被拦住了去路，雨停了她才出现。

       第二层，我不敢再多想。

       「放心吧，你母亲没事，因为天黑路滑，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被路过的好心人给送到医院了。」

       警察的话让我欣喜若狂。

       我说：「那赶紧带我去看她吧！」

       「我们现在恐怕还不能安排你们见面。」

       他接下来的话又好像让我被泼了盆冷水，我几乎是拍案而起，怒喝：「凭什么！」

       「这是章程制度，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串供。」他说，「请你理解和配合我们的工作，在带你见你母亲之前，我们首先需要对你进行心理治疗。」

       16

       两个小时过后，对我进行治疗的心理医生看着手里的报告，缓缓摘下他的金丝眼镜。

       「患者患有严重的分离性身份障碍。」

       似乎看出了我和警官眼中的不解，他解释道，「通俗地讲，就是所谓的人格分裂。」

       「你是说，哥哥只是我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人格？」我震惊了。

       这个解释甚至比什么鬼神之说更令我难以接受。

       「恐怕是的。」

       「根据你的描述，你的童年时期长期处于被虐、待的环境，或得不到应有的关心爱护，缺乏培养自我防御策略的行为模板，长此以往就慢慢形成了分离性障碍。」

       「但你的情况又比较特殊，请你仔细回想一下，你的“哥哥”是不是只会出现在特定的环境下，比如当你受到欺负？或者对生活不满时，他才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沉默了。

       医生的话一针见血。

       根本没有什么会为我挺身而出的哥哥，那只是另一个自己的异想天开罢了。

       警察询问道：「那这种心理障碍会对她产生什么不良影响吗？」

       「严格意义上讲，不会，这只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罢了。」

       医生叹了口气，继续说，「哎，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刺激，会对让小女孩产生这么大的阴影。」

       他说完这番话，我明显能感觉到警察连带着看向我的眼神都怜悯许多。

       「我建议，还是让她住院治疗吧。」

       于是，我自然而然的留在医院。

       几天后，母亲出院了，在警察的带领下来到我的病房看我。

       刚一见面，她就狐疑的在病房里的转来转去，对着警察茫然道：「俺闺女呢？」

       警察一脸懵逼：「这不是在这儿呢？」

       这个女人来到我跟前上下打量，说：「这就不是俺闺女！我自己闺女能不知道长啥样？」

       然后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没错，她根本不是我的母亲。

       而是一个我生平素未谋面过的陌生人。

       17

       等她走后，警察满头雾水，对我说：「难道找错人了？这个摔伤的妇女不是你母亲？你真正的母亲还没找到？」

       我点点头，绝望道：「母亲这么久了还没下落，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突然，警察用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我，有种要把我洞穿的感觉。

       我心中一凛，难道说被他看穿了？

       像印证我的话般，警察拿起手机给同事打了个电话：「你好，帮我查一下七年前的一宗坠崖案卷宗，对，现在就要。」

       他也不吭声，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直到挂断电话。

       病房里的时间像被暂停了一般，充满肃杀。

       「韩小雨。」

       他说，「你嘴里究竟那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事到如今，我干脆直接摊牌了。

       「大多数，都是真的。」

       「从一开始我们的调查方向就是错误的，以对你的印象先入为主，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从哪方面看都属于弱势群体，所以才对你的话信以为真，而忽略了对你家庭情况的调查。」

       「原来，在七年前那宗坠崖案里，意外身亡的不光是你父亲，还有你的母亲。」

       「在你的叙述中，那个罪大恶极的赵洪波，是后来收养你的继父，我们不排除他对你有不轨想法的可能，但你编的这个故事漏洞太多了，我们警方只需要稍微调查，就能找到答案。」

       我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说：「无所谓。」

       「我早料到会露馅，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警察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对于他的反常，我并不在意，说：「让我来还原一下当天晚上发生的真实故事吧。」

       18

       那晚，赵洪波确实是在耍酒疯，但发泄对象不是母亲，而是我。

       「出去给老子买酒！你个赔钱货！白养你这么大！」

       我立马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爸，你别生气，我这就给你去买。」

       等我转过身后，脸一下沉了下来。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做了将近一年的准备。

       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息的暴雨，来的恰到好处。

       我披着雨衣出门，实际上一直徘徊在房子周边，静观其变。

       「真的要行动了吗？」

       心里的那两个声音问我，他们分别来自于哥哥、母亲。

       我看着手里的面具，那是我用了一年的积蓄求村里一个老匠人做的，戴上之后，足以以假乱真。

       风声呼呼作响。

       我戴上面具，悄悄推门进屋。

       啪！

       一阵雷声过后，停电了。

       连老天都在帮我。

       我可能今生都无法忘记赵洪波当时的表情，他看到我这张脸之后，从刚开始的一愣怔，到接下来的恐慌，崩溃，仅仅只过了几秒钟的时间。

       他踉踉跄跄跑回里屋，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啤酒瓶，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别！求你别杀我！我不该害你！」

       赵洪波被吓破了胆，不停打着哆嗦。

       我抬起刀，准备了结这个人渣的罪恶一生。

       他却捂住了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表情仿佛痛苦到无以复加。

       我这才明白，这是他的心脏病犯了。

       他努力支撑起身体，想到床头柜边拿药，打开药瓶的那一刻，他彻底绝望了。

       因为，药瓶里的药已经被我提前全部丢掉了。

       从头到尾，赵洪波的死都与我无关。

       他因为长期酗酒伤了身体，患有隐性心脏病，而又在喝多酒后产生了幻觉，心脏病发作而已。

       而我作为他的继女，替他买完酒后，回到家中才发现他已经遭遇不测。

       事情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