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作者:
月涟衣 更新:2024-06-25 15:28 字数:6265
我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
周围昏暗无光,我掀开沉重的眼帘,对上白牧野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
这是梦?还是现实?
“你跟宋健在一起多久了?”冰冷无机质的嗓音轻飘飘传来,拉回了我的思绪。
难道是白牧野救了我?
我露出疑惑的眼神,他冷哼一声,随即恶很很掐住我的脖颈,眉眼间是难掩的狂怒,“你哑巴了吗?你给我戴了多久的绿帽子?回答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开口,已是摧枯拉朽,尽管如此,白牧野没有丝毫怜惜。他一点点收紧,骨节分明的手指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痛苦到了极点,只好将自己怀孕的事托盘而出。
他伤害我不要紧,不要伤了这个孩子!
可谁知,他目光冷得像冰,唇边溢出一抹嗤笑,“呵,何清欢,你现在撒谎真是脸不红心不跳。我的种?亏你说得出口!如果不是宋健的,他干嘛为了保这个贱种给你输血输到昏迷不醒?可惜,你们的贱种还是没保住!”
白牧野的歇斯底里成功粉碎了我最后一点念想。
我的孩子死了!
救我的人是宋健!
白牧野救了宋璐,弃我不顾,还怀疑我红杏出墙!
我紧咬唇瓣,卯足劲挣脱开,狠狠甩去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晰而刺耳。
我再次被白牧野关了起来。
每天晚上他如发疯的雄狮,将我折磨得死去活来,而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彻底离开他。
经过上次,白牧野警惕地藏了钥匙,我找遍房间里每个角落依然没有结果。
家里只剩下书房,白牧野平时不在家都会锁上,我之前给他送夜宵忘了敲门,他拍桌砸杯的场景我至今还记得。
那里一定有秘密。
如果能拿到手,说不定就能让白牧野放过我。
趁他熟睡,我跌跌撞撞地下床一步步爬到书房门口,转动把手。
迎面而来的淡淡清香叫我一阵慌神,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的白牧野还没有如此城府,还没有这样狠辣,就算体育课外出,他的柜子也不会锁。
一次我来了月经去找卫生巾,白牧野的柜子离我很近,我错打开过。
里面有一个巴掌大的黑匣子,看上去磨了棱角。
此时的我打开抽屉,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黑匣子。
黑匣子被锁住,钥匙形状是一枚四叶草,款式是白牧野最喜欢戴的一条项链。
我得想办法拿到。
但我没有机会。
白牧野连睡觉都戴着项链。
我心情越来越糟,因为怀孕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
现在就算每天吃大把大把的药,也活不了多久。
人之将死,我的心情变得复杂,白天白牧野不在家,我除了想办法,闲来无事时会在家里做手链,小时候我做了一条,一直戴到高中,后来学校澡堂弄丢了,闷闷不乐了好久。
做着做着,我失去了知觉。
朦胧间,我好像看到白牧野赶了过来。
只是,他为什么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
10
不知过了多久,我掀开眼帘凝视天花板,鼻尖是消毒水的味道,医生门外跟白牧野交流我的病情,我隐约听到病情恶化和抑郁症的字眼。
白牧野冲进来捧着我的手轻微颤抖,我说我想走,他仍拒绝,将我的手放在脸上轻柔摩挲,“给我七天,好好爱你。”
我怔愣得不知所措。
但他宽厚的手掌,掌心传来的炙热温度莫不在提醒我,这不是梦。
接下来的七天,白牧野变了。
第一天,他竟关心我有没有吃早饭,观察我饭菜里的辣椒和香菜是不是全都挑掉,第二天问我喝的水是不是温度正好,见我吃药,他会问我胃痛不痛,要不要去医院,第三天见我捂着肚子,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将我横打抱起去了医院,在我身边守了一夜。
他过去总说忙,可最近好像一下子全都空了出来,无时无刻不黏在我身边,不让我做一点事。第四天我醒来时,感受到身上的重量,一时竟慌了神。
过去三年我每次生病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这一次有他,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或许是我的思绪传递过去,白牧野掀开眼帘,响起富有磁性的声音,“醒了?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
我摇头拒绝。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胃口,就算是喝水也会吐血,我知道自己没几日可活了。
第五天趁白牧野喂我喝汤,我咳嗽几声,试着讨要脖颈处的项链,他脸上闪过明显怔愣的神色,我怕他起疑连忙说,“只是想看看,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最后还是送给了我。
他不在时,我打开黑匣子看,里面竟是几张我儿时的照片,虽然脸庞有些模糊,但还是能辨认出来的,其中一张手上还戴了手链。
那时我还住在偏僻山里,不过后来因为一场意外之火烧了大半个村子,后搬到了这里。
白牧野怎么会有我那时的照片?
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六天,我说不想待在医院,他给我办了出院手续,一路上,我看到沿途的风景,下意识自嘲,“真美,可惜我快看不到了。”
他停下来,我没有回头看他。
11
白牧野的变化我不想深究,我不再在意他会不会夜不归宿,又或者他心里是不是装着宋璐或别的女人。
我本来还抱有一点孩子的念想委屈齐全,可现在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晚上睡觉时,白牧野靠了过来,抱住我,枕在我的肩上轻唤我的名字,我只是合上双眸,喃喃低语,“白牧野,你爱过我吗?哪怕只有宋璐的千万之一?”
白牧野怔愣了一秒,激动地将我圈在他的怀里,满满愧疚,“对不起。”
“你是我唯一的男人。”
他拥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我融进他的骨血,“清欢,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早点阻止你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搞在一起,或许就不会……”
我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想必宋璐说我水性杨花,是勾搭了那些男人做了局,落得如此下场。
我是做了局,宋璐拐卖了那些孩子,现在我要她血债血偿。
“白牧野,你把宋璐接进来吧。”
“什么?”
“条件是你答应离婚,同时永不拆福利院。”
12
白牧野没有同意,还说让我死了这条心。
我不明白,跟宋璐结婚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但他不知道,一群孩子的妈妈为了报仇,会做出怎样的疯狂。
我主动联系了宋璐。
地点是悬崖边,漆黑如墨的海水深不见底。
飒飒秋风拂过我的脸,如绵绵细针扎我的肝脏,刺骨的痛愈演愈烈,我忍不住地吐了口猩红。
“何清欢,你想耍什么花样?”
听到身后的声音,我急忙擦掉嘴角的血,回以淡淡的笑,“恭喜啊,你马上就能成为名副其实的白太太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真的见不到那些孩子了吗?”
宋璐狂笑,看我就像在看一个疯子,“何清欢,我不会上当的。你肯定想套我的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双手环胸,偶尔的风吹过,她挽了挽发,眼里透着十足的轻蔑,也就是这一秒,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的手链。
两个爱心铁环首尾相连,点缀了三片朝南的叶子。
想到我曾经丢过的那条,我瞳孔骤然收缩!
我上去抓住她的手腕要进一步查看,她一把推开,“你做什么?”
宋璐的反应叫我怀疑,我皱眉,“宋璐,这个东西是哪儿来的?”
她拔高嗓音,眼神躲闪,“我凭什么告诉你,何清欢,你别想抢走我任何的东西!”
见她如此,我心里仅存的那点犹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早就给白牧野留了一份绝笔信。
这些天我虽不知白牧野转变缘由,但我感觉他多少在乎我了些。
只要白牧野按时出现,我就能让宋璐万劫不复,让他追悔莫及!
我掏出一把水果刀咄咄逼人,要宋璐交出手链,故意被她夺过去步步后退。
宋璐已红了眼,“何清欢,这是你自找的,给我去死!”
我掉下悬崖,入海前,看到不远处出现的人影,满足地勾了勾嘴角。
白牧野,我们永别!
13
郊区一处。
“清欢,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没命?”宋健给我擦水,“要不是我跟踪白牧野,跳海救了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我找到合适的肝源了。现在做手术,你还有治愈的机会!”
“什、什么?”我不敢置信,“你不是骗我的吧?”
宋健摇头,他告诉我,前段时间不见,他是出去帮我找肝源了,难怪不在家。
见他斩钉截铁,我眼里又燃起生的希望,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不知宋健有没有回去过,知不知道福利院的事……
我咬了咬唇,难以启齿,“孩子们……”
“我知道。”他的声音淡淡的,透着说不出的哀伤,“我给你预约了今晚手术,你等我一下,我去取点东西。”
宋健回头看我,那双宛如墨染的眸子里漾着波澜。
眼皮突突地跳,宋健的背影在我眼前慢慢消失,我张了张嘴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曾经,我以为宋健一直拿我当妹妹。
当晚,我顺利做完了手术,但宋健却再也没出现过。
后来,我收到一份器官协议受赠书。
14
三年后,娄城福利院。
“宋姐姐,这个哥哥是谁?”
“他是姐姐的家人。”
“为什么他的照片是白色的?”
“因为他……把自己的器官捐给了姐姐。”
我起身,回头看了眼墙上日历,出门准备买几束雏菊。
距离宋健给我移植肝脏已有三个年头。
我改头换面,去了遥远的娄城打拼,给这些跟我一样无家可归的孩子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怎么也不会知道,宋健口中的肝源竟是他自己的。
愧疚伤心的话说再多都无用,我会连带宋健的那份一起活下去,好好地活,彻底忘记过去。
只是没想到福利院募捐日,我居然再次遇到了最不想见的人。我的笑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清、清欢?”
我迅速转身离开,白牧野追上来抓住我,“真的是你!你怎么活下来的?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联系我?”
我深呼吸一口,心底漾起的一点波澜很快消散。
我回头,眼底是满满清冷,看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认错人了,我叫宋妍,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娄城生活。先生,你打算捐多少?”
这三年我经历了太多,调节情绪,左右逢源,不过转眼。
白牧野手上的力道很大,一点点收紧,我知道,他在试探我。
我纹丝不动,任由他作为,嘴角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抱歉,是我唐突了。”他一瞬间变得疏离。
白牧野掏了掏兜,拿出几张皱巴巴的票投进募捐箱,双手插在不知多少天没熨烫过的单薄口袋,一步步远去。
15
我托人打听才知道,白牧野公司受了重创,因个人不检点没有多少公司愿意合作,业绩一直走下坡路,听说就快撑不住了。
住址还是之间我和他的婚房。
真讽刺啊,昔日呼风唤雨的白牧野竟沦落到这般地步,居然还要靠继承我恶心的房子委曲求全。
我想到过去种种,自己的病,宋健的死,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当晚,我邀请白牧野饭店共进晚餐。
他没有拒绝。
我的目的很简单,灌醉他拍不雅照威胁他交出房子。
酒过三巡,他已醉醺,尽管如此,还想跟我继续,他起来敬酒却不慎跌倒,我扶住他,“白先生,你喝多了。”
我正想着怎么进行下一步,忽然,他一把抱住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将我压在身下,钳制我的手臂高举过头顶吻了下来,我侧过了脸,白牧野似乎很不满,还想继续,被我重重打了一个耳光。
这巴掌下去,他算是酒醒了,轻吐一句‘对不起’,灯光闪烁,我隐约瞥见他眶里含着晶莹。
我没有丝毫怜悯,甚至还有些瞧不起他。
曾经看不起我的白牧野居然有一天也会因为我哭。
不管是疼的,还是他想起了什么,我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这一刻,我甚至想问他哭的原因,毫不留情揭开他的伤疤,仿佛这样就能让我的心能更痛快。
“我想到了我的妻子,何清欢。”
我怔了怔。
我还是第一次听白牧野这么叫我。
他之前要么连名带姓喊我,要么就是说我是贱人、毒妇……
我何德何能可以成为他白总的妻子?
那晚他跟我说了很多,包括他工作上的压力,心理上的不平衡,这些他都是回家后发泄的,他从不关心过去我的死活,我只配做他的出气筒。
“后来没有她的日子,我度日如年,我不知道要加什么才能做好养胃粥,中午晚上的营养餐我做了无数遍也做不出她那种口味,衣服放进洗衣机出来都脱线起球,我不明白为什么在她手里却那么平整。”
说到后来,他又提到了宋璐,不过只是三言两语,其中还提到了什么误会情分。联想到宋璐手上那条手链,我张了张嘴想问清楚一些事,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吸了吸发酸的鼻子,眼里泪花越来越明显。
最后竟然又昏了过去。
这样的白牧野让我感到可悲。
我没了待下去的兴致,本想今后跟这条可怜虫桥归桥路归路,谁知打开包厢的瞬间,宋璐的突然出现叫我措手不及。
16
“何清欢?你个贱人居然没有死?”
“我叫宋妍,抱歉借过。”我压下心底翻涌的浪花,面上带笑径直离开。
宋璐竟然没有坐牢?我三年前明明设计了一切,难道白牧野还是念及旧情?
“何清欢,好好在你的棺材里躺着不行吗?为什么还要出来跟我抢男人?
白牧野是,宋健也是!我为什么要有你这样的姐姐!你告诉我都是为什么!”
我惊诧不已,“你说什么?”
直至今天我才了解到真相。
我本姓宋。
宋家重男轻女,生了我之后生活拮据直接抛弃,后有了宋健,日子慢慢好起来了。他们想找回我无果,出于愧疚又生了宋璐,对她百般宠爱。
可以说,宋璐就是我的替代品。
“我哥是因为你死的!你这个贱人!”宋璐掏出匕首,情绪快到癫狂,我的心情也因为她接下来的一番话难以平复!
宋健三年前给我输血知道了真相,做了备选签署了死后器官捐赠协议。后来,他找到了其它肝源,但却因为宋璐毁于一旦,两人争执间宋璐失手误杀了他!
宋健是我的弟弟?我跟宋璐是姐妹?
我不信!
这三年,防身术,散打,所有的体术我都逼自己去学,哪怕遍体鳞伤!为的就是不再重蹈覆辙!
我莞尔一笑,在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中死死扼住她的脖颈。
“放、放开……”她苦苦哀求,我置若罔闻。
直至白牧野醒来。
17
白牧野一言不发,步步靠近,我没有后退,最后避无可避,他站在我面前,停下。
许久后,他从袋里掏出两份DNA检测报告,目光直直地锁住我的视线,“为什么骗我?”
一份是现在和过去我的头发比对,还有一份是我三年前流产孩子和他的……
我扯了扯嘴角,不屑地说,“原来你都知道了。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房子我要了,我可以给你一百万。”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们不会再见。”
我说完就要离开,他拉住我拽去便要吻下,我抬手就是卯足劲的一巴掌。
清晰而刺耳的声音让他冷静下来!
“白牧野,请你自重。”我继续离开,身后是他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清欢,我和宋璐没有什么,我们真的不能回到从前吗?”
我顿了顿,嗤笑道,“从前?呵,我多少次问你能不能好好生活,不要花天酒地,第一次,你说是朋友叫你,你不好拂面子。第二次你说是公司应酬,一时喝醉不会再有。第三次你说让我看清楚自己,谁也不能跟你的璐璐比。现在你问我能不能,我的回答是不。
当然,除非……你死。”
我离开后,脑海不禁浮现刚才的画面。
刚才白牧野与我纠缠时,我看到了他右手的手链,上面的刻痕清晰可见。
W、A、B、M、Y——
我爱白牧野。
那是我高中时送他的手链。
两天后,我像往常看娄城报纸。
头条映入眼帘:「江城一男子跳楼。」
下面是一些血肉模糊的照片,那条手链也变得鲜血淋漓。
我眼底毫无波澜,继续翻看,直到反面宋璐假释期间因多次偷盗抢劫被判死刑的消息映入眼帘,才明白宋璐这三年经历了什么。
三年前,白牧野报了警,宋璐因拐卖儿童、故意杀人判了三十年。后因劳改期间表现不错才得到假释,可如今,她因得不到白牧野的爱自暴自弃,再次葬送了自己的后半生。
18
清明时节,烟雨朦胧。
我去祭奠宋健,眼里含着晶莹,“我来看你了。你是不是第一眼就认出我了?是我爱错了人,害了你。”
我哭干了一辈子的泪,过了不知多久途径白牧野的墓碑,竟发现上面放了他的手链和一本日记。
手链上刻了B、M、Y、A、W——白牧野爱我。
泛了黄的日记是当初白牧野一直记事的那本。
我打开第一页:「那个快冻死我的雪天,我和她相遇了。」
「我跟家里闹掰离家出走,一走几十里迷了路,最后到了山里,险些饿死,要不是她给了我两个馒头和一碗糊糊,我怕是活不到现在。」
「我不记得她什么样,当初也没问她叫什么名字,后来去才知道那里失火人都搬走了。我凭着记忆摸索到了她的家,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了几张照片但都看不清脸。」
「不过好在,还有一些线索。」
再往后翻,我微微怔愣,「我找到她了,她叫宋璐,她手上的手链跟照片一样。」
「我要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后面的内容我随意翻了几页便合上,白牧野啊白牧野,在我还是何清欢的时候你不好好过日子,现在说这些忏悔已为时已晚。
我半蹲下来,将手链和日记本一并埋在白牧野墓碑前。
白牧野,别以为你死了我就会原谅你。
我恨你一辈子,哪怕是宋璐偷了我的手链,哪怕是你一开始认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