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荷花香已晚
作者:闻洲      更新:2024-06-25 10:58      字数:6595
       ?1

       三殿下说,这惊鸿舞的衣裙最为别致。裙为无瑕的白,袖却是滴血般的红,那红极为醉人。

       自然,是迷,也是罪。

       我将面孔隐匿于面具后的一片昏暗之中,正如袖中藏着的长剑,等待着破晓。

       可……

       我仓皇地回头,面前那朝夕相对的男人竟与我一般装束,正含笑看着我。

       这荆地,没个太平日子。

       皇帝老矣,本就昏庸,又恰赶上几年旱灾、半年涝灾。无所作为、百姓怨声载道、战事频出。而内忧外患之际,皇帝病重,太子遇害、皇子争权,一片乌烟瘴气。

       可这荆地却有着大好河山,三面环水、山峦相护、百姓众多、兵力强盛,于皇子、于亲王,谁会不想此时起兵篡位、将这河山收入囊中,去过上皇帝的日子呢?

       “吾不想啊。”白昭惬意地斜倚在软塌上,抿了一口茶,含笑道。

       他一袭青色的衣衫,袖口上绣着大大的君子兰,腰带上缠着金丝。平常的打扮,却恰显他温润如玉的气质。

       白昭并非等闲之辈。他是势力堪比朝廷的白家的次子,自小很得皇帝看重,二十岁便封了广陵王。??

       只是皇帝愈发昏庸多疑,见白昭势力愈盛,忧心他有造反之心,将他唤回,再不得踏出荆地一步。

       可这白昭虽被困荆地,却没有一丝烦躁的样子,看破红尘般,日日潇洒游于戏馆间、寻妻纳妾、不求上进、不争功名,乐得自在。

       “三殿下难道不觉着,吾现在活得挺好的么?”白昭挥开折扇,随意挑了颗葡萄放入口中,丝毫不惧面前那三皇子冷厉的眼神。

       三殿下是当今皇子,风头最盛,一身红衣、上绣繁复的花纹,已有了俾睨天下的王者气概。

       人都闲话道,三皇子活在风华盛世,白公子生于烟火人间。一个是王者之姿,一个是仙人之形,不一样的。

       三殿下却没再多纠缠,实是这几日纠缠多了。他沉默了半晌,一脸阴郁地拱手告辞,白昭也不恼,依旧笑着相送。

       临了,三殿下回头瞥我一眼,那眸子如鹰般,叫人不寒而栗。

       “花钿,昨日那小曲儿再给吾唱一遍。吾可是想了许久了。”白昭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吩咐道。

       我将茶盏送到他面前的小桌上,淡淡回答:“公子整日便想着妾这小曲儿么?”

       白昭如玉般的手指抚上了茶盏。他拿起茶轻抿了一口,眸中带着笑意:“那是自然。”?

       我浅叹,叫人取来琴,为他唱起曲儿来。他细眯着眼,一脸享受地听着。

       可能荆地的人都在耻笑着,堂堂白家公子竟娶了一个戏馆姑娘做妾,但于白昭来讲,他却满意极了,他必不再费尽心思隐藏容貌混那戏馆,而得以坐在自家亭子里自在悠闲。

       那时我被那凶神恶煞的罪徒踢出门,险些被凌辱。白昭简单地将那暴徒扔出门去,我看好时机,扑到他脚边。泪水顺着脸颊留下,设计精妙,一毫不差。

       “民女……民女求公子做主……民女愿此生跟随公子、为公子做牛做马,求公子……”

       我拼着生来的全部卑微,跪伏在他的脚边。他俯身,看着我的眼睛。

       “既是个会唱曲儿的,便随我回白府吧。”

       我在白府三年,一直跟在白昭身边,事事抢着去做。时不时于白昭相对,他看着我,我却不移开目光,每每待到他笑着转身,我才跪下。

       “婢子逾矩了。”?

       “无妨。婢子这个称呼不好听,吾该为你换一个。以后在吾面前,你便称自己,妾吧。”?

       那个冬日,他罕见地穿了一身红衣,雪落在上面,煞是好看。他负手站在亭外,那一刻我竟想到了我最不该想到的一个词。

       ——君临天下。

       这不可以。

       君临天下的,不可以是他。

       一曲罢,我有些疲惫,手按在琴弦上,微微喘着气。

       白昭似乎没有感受到曲儿的停顿。他慢慢摇着扇子,眸子半掩。

       “公子?”

       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我不知他这般不问政事、仅在意享受的样子是否是装出来的。只是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面前,我还是难掩失望。

       “哦。”白昭似乎刚刚返过神来。他挥手叫我坐到他旁边,手指在我肩上轻敲着,“今日三殿下来访,你怎样看?”?

       我很识趣地低头:“公子与三殿下的政事,妾不好评判。”?

       他笑了:“花钿,吾一直都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正好,你和吾都是聪明人,我们何苦搅在这个局里?是吧?”

       他凑近我,温热的鼻息就在我的耳边,冰凉的手指微微用力。他的声音有些低:“待吾处理好了这些事,吾便带你去江南,可好?”

       我脸一红,装着害羞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

       他满意地叫我退下,我端着茶盏走出亭子之时,回头再望,他已闭目养神,当真如仙人一般,人间烟火,沾不了他半分。

       我本该满足,却更害怕。

       白昭是白府的根基。

       白昭有一个哥哥,却早早地被歹人陷害,流放到不毛之地,苦苦生存着,再也成不了大气候。白老爷痛心,对皇帝生了恨,将次子的名字,取了“昭”。

       昭,是天理昭昭的昭。

       不知皇帝对白昭的厚待,是出于补偿,还是真的欣赏。

       可白昭再如何,都无法填补白老爷那颗已死掉的心。

       对朝廷心死,心死比心冷更可怕。

       可心死不等于心灰,心死是恨,心灰是淡。若恨,便要所恨之人彻底灭亡。

       我最知道吗。

       “你这般不问政事、不谋划夺皇位,难道是忘了你哥哥的惨状了么?”白老爷痛心疾首,压低了声音吼白昭。

       我听得不真切,只得又拿开了一片瓦片。这样,白昭的脸也显了出来。还是那么云淡风轻。虽跪着,脊梁却挺得笔直。

       烛光摇曳。白老爷隐在了黑暗中,仿佛这天地间仅剩一身白衣的白昭。

       “儿子不懂,朝廷如今并未威胁到我们,为何一定要抢夺皇位、赶尽杀绝。”白昭淡淡地回答。

       “一开战,多少无辜黎民会死、多少将士会死……本来我们可以避免这种死亡。爹,您忍心看着所有无辜百姓都如大哥一般流离失所吗?”?

       我将瓦片放回原处,抹掉痕迹。回到我的别院,我取了笔墨来,随意写上几个字,查验了四下无人,唤来那只已训练好的小鼠,将信交给它。它吱吱叫着从地洞跑了。

       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我呆呆地望着梳妆镜,上面映出我的脸。还有角落里的“昭”字。

       我的脸与三年前刚入白府时已有了些不同。以至我现在有些迷茫。

       谁对谁错?曾经我是那么笃定,可与白昭共枕这些年后,现在的我开始犹豫了。

       我去伺候白昭用早膳时,见他半边脸微微的红肿,眼底一圈青色,怕是昨晚彻夜未眠。

       “妾听说,这莲花糕清香不腻,是江南的手艺,特地去买了来给公子尝尝。”我将点心端到他面前,不动声色。

       不问、不多事,是我最基本的生存原则。

       “嗯,不错,合吾的口味。如你一般,清丽脱俗。”白昭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轻笑:“公子说话有气无力的,这几日怕是劳累多了吧?”

       白昭的手覆上我的手:“不劳累,有你在这儿,吾轻松了许多。”

       他的声音难得的没有带着调笑,我惊讶地抬头,撞上他漆黑的眸子。他一脸认真,手微微颤抖着。

       “妾一直陪着公子呢。”我稳住乱了的心神。

       白昭用过早膳便匆匆出发了,我听说,是因为黎都再次发了涝灾,白昭主动去治水,皇帝爽快应了。我没能随他去,只得百无聊赖地待在别院。

       白老爷不喜欢我,他嫌弃我出身低微。可白昭处处维护我,我得以在白府站得住脚。如今白昭不在,我怕白老爷寻我的错处,只得老实待着,等白昭回来。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树头叶子动了一下。

       三殿下抓住我脖子的手逐渐用力,窒息与死亡的感觉一点点侵占我的意识。他猛一松手,我瘫倒在地上,狼狈地咳着。

       “你这白夫人做得很滋润啊?”?

       我跪着,听着三殿下那冷漠的语气,不敢抬头:“殿下明察,属下忠于殿下,绝无二心……”?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因惊慌和疼痛,我已无法做什么合适的反应。我紧闭着眼睛颤抖着。

       这个男人,随时可以要了我的命。

       可我脑中映出的,竟不是三殿下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而是白昭云淡风轻的温柔。

       等了一会儿,没有声音,我试着抬头,见他阴郁地盯着我。半晌,他一把将我捞起,俯身在我的唇上狠狠印下一吻。

       “好好记住。”他低声说。

       我看着面前一片狼藉。唇上的血未干,脖颈火辣辣地疼。我愣了很久,回到屋中,习惯性地慢慢掩盖着这些痕迹。

       做着,忽然感到眼中一片干涩。可我不能哭,三殿下说,我不该有眼泪的,即便是死。

       我从未如此盼望着再见到白昭。我知道我送出的那封信让三殿下起了疑心,如今,我的生与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只有白昭能够保全我。

       所以在白府门口迎着白昭,看见他那张略显疲惫的脸,我忽然有些泪目,不待他走来,我便扑上去,第一次紧紧抱住了他,又立即松手。

       他似乎有些惊诧:“怎么?想吾了?”?

       我吸吸鼻子:“嗯,想你了,你怎么才回来?”

       白昭笑着吩咐婢女退下,他握着我的手,解释道:“黎都百姓啊,以为又是那个皇子去收税,几个村民截住了我的去路,把吾堵在宅子里……”??

       我一惊:“那你……”?

       他笑:“放心,吾并未追究,给了他们些银两,又帮他们理了水。现在黎都好着呢,你不必忧心。”

       我俯身:“公子仁心,是黎都百姓的福气,也是妾的福气。”

       他将我揽入怀中:“小花钿是吾的福气啊。”

       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清香不再,那是独属于大户人家公子的香气。如今他身上弥漫着沙土、浊水混杂的气味。可这种味道,与从前那种清香相比,说不清哪一个更好闻了。

       上元节,宫中大摆宴席。

       我抚摸着那精致的衣裙。

       如今太子已故,宫内数二皇子和三皇子风头最盛,可皇帝那里,二皇子占上风。这次宴席,就是二皇子主办的。

       若不出意外,二皇子就是皇帝心里的储君。

       “于是,我们要让他出一些意外。还有……白昭。”?

       他一身玄衣,眼神凌厉如地狱的罗刹。他将我抵在墙上,满身的黑气就像要将我吞没一般。

       “花钿,杀了白昭,你想走、想留,孤不再拦你。孤养了你这么多年,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用力捏着我的下巴,将衣裙、面具扔到了我的怀中。

       还有,剑。

       我已换好轻盈的舞裙。一双袖子红得那样好看,可就该是这样的袖子,将要掀起风云。

       一曲惊鸿舞,该是他的结局吗?

       “花钿。”

       他含笑看着我,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张俊秀的脸,搭上了女人的服饰。

       “白昭……”

       意识弥留之际,是他滚烫的唇温柔地贴在我的梦中,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和惊恐。

       在这冰天雪地里,白昭该是冷的。他总是冷得过分,如一块坚冰一般。

       任谁,都暖不热他。

       他是广陵王啊,又是白家如今唯一能够挑起大梁的公子,他必须冷静着,来保护他身后的一切。

       而那一切,是否有关于我的?

       他的毒,剂量刚刚好。

       我看着他亭亭地站在大殿中心,对着皇帝微微颔首。一俯一仰之间,那是世间的绝美。

       惊鸿。

       周边的乐曲响起,他低着头,缓缓抬起右臂。

       “有刺客!保护皇上!”?

       “抓刺客!”?

       “三殿下!”?

       ……

       在被推出去、跌在众人眼前的那一刹那,我似乎将一切都看淡了。如他所说的一般,我原不该搅进这个局。

       我该是一个俊郎公子的侍妾,被他好好地养在深院之中。日日为他唱曲儿,待他得空,带我去江南。

       可这一切,在我从戏馆扑到他脚边之时,就无可挽回地改变起来。

       脸上和身上火辣辣地疼,毒在慢慢地褪去。我抬头看着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他,跪在皇帝面前,不卑不亢。

       “属下本想在这儿,为内人寻一枝梅花,却见这女子身藏利器……属下心知不好,却依旧晚了一步……”?

       他的白衣上晕了些血迹,却看着依旧那样干净。白昭,白昭,是干干净净的白,也是天理昭昭的昭。

       “我是二殿下的手下,受二殿下指使……刺杀……”

       我狠狠咬着唇,血气弥漫在眼前,将眼前的他染做一片猩红。这才是他本来的颜色吧。可我,从爱上他的那一刻,就错付了。

       “刺杀……三皇子。”

       这,本就是我的打算啊。

       我叫花钿。

       我是三皇子安排在白昭身边的一个杀手,我是白府的细作。

       从我记事起就住在宫里,住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而三皇子,是我幼时见过的唯一的人。

       他教我武功、教我杀人、教我隐匿,也教我哭、笑、撒娇、脸红……他养我长大,养我成魔。

       十六岁那年,他将我扔到了戏馆子里,安排了那个恶霸。那是我配合三皇子设的第一个局,我见到了他。

       他似乎丝毫没有怀疑,又好像一眼就看清了我的伪装。他只是温柔地托起我的脸。

       “随我回白府吧。”

       我处心积虑、步步冒险,最终到了他身边,做了他身边最亲近的女人,做了三皇子最得力的属下。我将整个白府放大给三皇子看,把白昭的一切推到三皇子的面前。

       这太正常不过了。我是三皇子的人。

       可一件事,我还是瞒了三皇子。

       什么时候喜欢上白昭的呢?是他第一次把我抱进怀里、像哄小孩一样轻轻哄着的时候;是他轻柔地叫着我“小花钿”的时候;还是他冷面对歹人、而对我笑的时候……

       我本不该有这些。我只是三皇子手中的一颗棋子。我的一辈子该是三皇子的血吻铺就,而非如同仙人的他。

       我小心翼翼地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段时光,那种像是在别人生命中偷来的时光。这一点微弱的光,足够我头破血流地走下去。

       就算,他最后还是利用了我。

       三皇子的打算是,让我去舞一曲惊鸿,舞罢,刺杀白昭,栽赃二皇子。

       这样一来,白昭一死,二皇子戴罪,就无人可阻碍三皇子了。

       他满足于我的听话,可他不会想到,我手中的剑,要指向他。

       他的如意算盘,我也会打。

       如果三皇子在宴席上不幸身亡、二皇子戴罪入狱……

       那么,白昭,他可以活下去。以后,我不再是三皇子见不得光的手下,而是白昭的妾。

       一辈子都是。

       我可以不再怀着愧疚婉拒白昭、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紧他,为他祛除远行的疲惫,而非只敢抱一下便松开,留下漫漫长夜的遗憾。

       而且……白昭会是个好皇帝。

       最后,还是白昭看透了这个局。他一直都通透无比。

       只是最后,他没有看透我。

       但没关系啊,这也算是一种……殊途同归了吧。

       我穿着刺客的衣裙、袖中藏剑,我百口莫辩。他冷眼看着我。

       恨他?

       不恨。

       冰凉的死牢,关的都是犯了滔天大罪的犯人。

       三皇子病重、二皇子因残害手足而被处牢禁,广陵王白昭救驾及时,抓住刺客,处以秋后问斩。

       次日,广陵军队造反、渡过护城河,直攻皇宫。皇帝急怒攻心,病重。守城将军被杀、广陵军队占得皇宫。

       广陵王白昭造反。

       不久,白昭称帝,改国号为黎。

       同日,二皇子自尽于牢中,三皇子被软禁。白家长子白鸣被召回,官至大将军。

       其父白京,官至丞相。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早已不再穿白色的衣服了,袖口上也没了君子兰。

       他脸上依旧是那样淡然,只是如今他变得好陌生。

       “欢迎来寒舍做客。”

       我静静地看着他,忆起曾经我对他不问政事的失望与埋怨,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是啊,这天下男人,谁不迷恋大权在握的滋味、将世间万物在自己指尖把玩,谁不愿呢?

       “吾……不愿。”他轻轻地说。

       他从怀中拿出一页薄薄的纸,已经残破了,还有几处晕黑。

       那是在我最后一次监视他与白老爷谈话后,给三皇子写的密信。

       “白昭已无抢夺皇位之心,还望殿下留他一命。”

       我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字迹。就是这张纸,险些让我在那时就被三皇子掐死。也就是这张密信,是我决定背叛的开始。

       “三皇子错了。他不该用一个女人做细作,他不知道女人是多么容易被自己控制。”我喃喃自语,仿佛在嘲笑自己的糊涂,又好像在劝自己释然。

       “别看了。”

       白昭轻轻地蒙住我的眼睛。他的手颤抖着,冰凉冰凉的,很僵硬。这本不该是他的手,他应永远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仙人才对。

       “都过去了。”他抱着我。

       我闭上眼,任眼泪肆意流下。他最终还是变成了我一辈子都无法靠近的人,让我只能在一厢情愿中,去回忆流离的半生。

       那……与他相伴的半生。

       我在他怀中,咬破了口中藏着的毒药。

       “白府的罪证,都在我的别院,梳妆镜的背后,有一个暗格。三皇子残害手足的证据,在我院中的那棵树中……白昭……你要做个好皇帝……”?

       我已口齿不清,他惊慌地看着我,我制止他的起身。来不及了,再让我用力看看你吧。所幸,走到这一步,我一次都没有后悔过。

       “我爱你。”

       10

       人都说,这黎昭帝是个千古难遇的好皇帝。

       他勤政、从未因为温香软玉忘了早朝,朝堂内外,他事事亲力亲为、亲自调和臣子之间的矛盾。

       递上去的奏折,他看得极仔细,当天的问题必定当天解决,有时忙碌到深夜,倒头便睡。

       他微服,从来不残害民众,民众逾矩时,他一笑了之。

       他治干旱、理洪水、识人善用。他广办私塾、年年提拔官员人才。

       凶年歉年,他开仓放粮、减轻赋税徭役、鼓励士兵屯田、娶妻生子。他的宫殿内少有宝物,若遇腐朽、当即严办。

       不过几年,荆地一片繁荣、国泰民安。

       皇帝爱天下,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白昭抿一口清茶,恍惚间,耳边小

       曲儿传来,那个稚气倔强的姑娘抚着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公子仅想着曲儿么?”?

       白昭笑了。

       其实他万分迷恋还是白公子的那段日子。尽管四面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身边有她相伴,看着她的眉眼,总有种说不出的开心。

       他更愿意牵着她的手,去看一看他承诺过的那些地方,去江南、去看莲花。

       放弃广陵王的身份又如何。他更愿做一个纨绔的公子,至少,可以保护住在乎的人。

       他什么都有了。他有了祖辈的赞誉,有了活下去的权利,有了家人都满足,有了衣食无忧的生活。皇位,必须拿。与此相比,她就像个沙粒般不足一提了。

       哪怕这之后,要他半生孤寂与悔恨,去祭祀这份回忆。

       花钿……你看,我是个好皇帝。

       “皇上,天凉了,回宫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