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程经理来了黎潇的病房。

       黎潇住的是六人间。除了病人，再加上陪床的、探病的，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程经理和黎潇说话，都不得不提高声音，还好几次被隔壁下床走动的病人打断。

       倒是另一边正趴在床头柜上看文件的杜雨燕，全神贯注，完全没有受到打扰。

       终于看到最后一份协议，杜雨燕拧起眉心，正在思忖的时候，感觉有两道目光投过来，便抬起了头。

       “什么事不高兴？”黎潇问了出来。

       又想了片刻，杜雨燕说道：“程经理，借咱们楼顶放广告牌的事，我建议先不谈。”

       程经理犹豫了一下，“这是商业局那边派下的任务。”

       “咱们正在做楼顶改造，暂时划不出位置。”

       一家外国电器公司看中了汉源大饭店的市中心黄金宝地。他们倒是有眼光， 就是没眼色。

       说来你诚心诚意要租个位置，也不是不能谈。结果他们找了个国内代理人，直接跑去接洽商业局，那意思是要吃免费午餐。

       程经理迟疑地道：“之前商业局都会在我们那儿放宣传海报，要是突然不给用了，跟领导不好交待。”

       杜雨燕解释，“政策宣传海报，我们当然要全力配合。可那家外国电器公司到咱们这儿是做生意的，它做广告就为了宣传产品，增加销售额。之所以看上我们的楼顶，是因为知道位置最好。我们汉源大饭店又不是冤大头，不付代价就想把事办成，我们又不欠那些洋鬼子。”

       这么一解释，程经理算是明白了，“行，经营这一块，你脑子比我好使，我这就把他们挡掉。”

       看着程经理站起身，杜雨燕也起来，“程经理，我也知道，很多得罪人的事，都让您做了。”

       “说这干什么，咱俩这分工是当初商量好的。你别说，就这样配合挺好。反正你放心，我给你当好后盾，咱们目标一致，齐心合力。行了，我就不打扰老黎休息了。”

       “程经理，稍等一会儿。”杜雨燕却将人叫住。

       程经理不明所以，停了下来。

       “您看过今天的《汉源日报》吗？”杜雨燕问了一句。

       这几天，杜雨燕的司机小李每天一早从雨花社送来早餐，顺便带几份报纸。

       对于别人来说，报纸是打发时间，可杜雨燕却为了收集信息。

       “我们宾馆两个月后就能正式投入使用。”杜雨燕将一份报纸递了过去。

       程经理接过来，报纸的头条是关于社会主义经济是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的社论。

       “这里面有什么道道？”

       杜雨燕指着报纸右下角的一块豆腐干大的文章，“您认不认得经济委员会的人？”

       程经理还是没明白。

       “市经委下个季度要举办一场全国性的商品交易会，到时候会邀请全国各地的商企。”

       “之前的确听说过，咱们打算参展？”

       “我的意思是，既然有人要过来，肯定有住宿和餐饮需求。我们的客房正好能用上。程经理，这回就看您的了。”

       黎潇靠在床头，入神地注视着杜雨燕。

       这几天他发现，认真工作的时候，杜雨燕眼睛会闪光。

       “像这种活动，一般情况下，都是上面指定接待单位。”

       “能不能主动争取？”

       汉源大饭店重新开张，迈出的第一步十分重要。杜雨燕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从哪儿入手，结果今天让她找到了。

       “主动争取……”程经理被逗笑了，“不好吧！组织上有他们的通盘考虑。”

       杜雨燕不说话，只看着程经理。

       一分钟后，程经理挠挠眉心，“行吧，我有个朋友正好就在市经委，我厚着脸皮问一下，真不行咱们给点优惠，我尽量争取。”

       “程经理，如果免费提供住宿餐饮。上面会考虑汉源大饭店吗？”

       “免费？”程经理吃了一惊。

       要知道这段时间饭店都在改造，除了四楼的租金，几乎没有营收，连工资都是在靠贷款发放。正是急着挣钱的时候。

       “这次交易会应该是汉源市头一回，我相信不会是唯一的一回。”杜雨燕解释道：“咱们看看，能不能做协办单位。如果这个项目拿下来，并且圆满完成，等于为我们的宾馆做了一次广告，后续效益绝对可观。”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而就算有准备，也要懂得抓住。

       “今年大家伙的奖金能不能补齐，可能就在您这一锤子买卖了。”杜雨燕给程经理打气。

       程经理还真有点动心，“行，我这就去跟他们谈谈。”

       杜雨燕出去送程经理，再回来时，黎潇看向她，“你上辈子，肯定是个会做买卖的大财主。”

       杜雨燕回得半真半假，“算不上大财主，小富即安，开过几家餐厅，不像汉源饭店这么大。还有呢，我上辈子是孤家寡人，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挺冷清的。到了这儿倒是走运，一大家子闹闹哄哄。”

       黎潇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笑了出来，“编得像模像样。”

       杜雨燕也笑，“可惜没有时间，要不我就去写小说了。”

       这边黎潇有点渴，转头看向柜子。杜雨燕立刻伸手，觉得茶缸有点凉，又加了热水，看着黎潇喝了下去。

       很多时候，他们都是这么平平淡淡地相处，不用说出来，便彼此意会。

       “雨燕，回去上班吧！我这两天好多了，你回去看看家里。”

       黎潇住院的第二天，杜雨燕自掏油费，让小李帮忙，把杜老太和杜满堂两口子送回乡下。

       本来他们不想走，杜满堂甚至打算过来陪床，杜雨燕却拒绝了。

       现在汉桥街那边，杜雨燕请的阿姨过来了，和朱婶一块帮忙照顾孩子。大宝的小升初考完，结果还不错，确定能上汉源一中。现在他的主要任务就是盯着二宝练琴。安安有点小淘气，不过黎家的孩子，也皮不到哪儿去。

       家里暂时没事，杜雨燕最担心的还是黎潇。

       “你在这儿，我休息不了。”

       “我还没成黄脸婆，你就讨厌我了？”杜雨燕故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