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燕注意到朱红霞眼圈红了，揽住她肩膀，“这是你们夫妻俩的事。李军怎么说？”

       “他不吭声，怎么问都不吭声。我能不生气吗！”朱红霞声音已经哽咽，将脸扭到另一边。

       “傻丫头！这样，别打扰小芳了，这几天就住我家，回头我帮你找个好一点的妇科大夫，咱们看看什么情况，要住院就住院，要吃药就吃药。”杜雨燕劝道：“你这么年轻，底子也不比别人差，不会有多大问题。”

       这一回，的确是朱红霞被她婆婆抓到了小辫子。

       “我又没病，找什么大夫。”朱红霞又犯起了倔，“我就不生，一辈子不生孩子，就不让李军他妈得意！”

       “生孩子又不是为你婆婆！”杜雨燕喝了一声，“李军不想当爸？你不想？刚才看到我家安安，你那一脸馋相，别以为我瞧不见！”

       朱红霞抽了抽鼻子，“老太太一天到晚找茬，我和李军出去看个电影，她都要盘问半天。有一段时间，老说胸闷气喘，非让李军睡在她床下陪着，就怕我跟李军在一块。这日子怎么过？”

       果然是寡母难处。

       又有客人要进店里，杜雨燕把朱红霞拉到旁边，顺手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把，“别以为我同情你，就冲你图耳根清静，自己偷跑出来，不管会不会给你妈招麻烦，我真想踹你！”

       只怕这会儿，李军他妈已经去找朱母大闹了。

       朱红霞她妈亲口说过，那位亲家不好惹。

       朱红霞抹了把泪，低头想半天，“真不行，我过两天回去办离婚！我带我妈过，不受别人气了。你反正生得多，给我一个算了！”

       “你想得美！”

       前世崇尚独身主义的杜雨燕，此时却想着，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婚。

       虽然已到八十年代，可主流的婚姻观念还是牢固不破、不容置疑。

       就不说朱红霞离婚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非议，她以后再找，真能遇上比李军好的？

       有张小芳这样好运气的，天底下找不到几个。

       冲着当初为了跟朱红霞在一块，李军有胆子冲破自己母亲的捆绑，杜雨燕相信，他对这段婚姻绝不会是儿戏。

       只是有些矛盾，无法调和。

       “自己考虑后果。还有，儿女都是我身上的肉，凭什么给别人？要孩子自己生！”

       “不说了，我要上厕所！”朱红霞自知说不过杜雨燕，索性尿遁了。

       看着朱红霞跑向对面公共厕所，杜雨燕却觉得心疼。

       不是说傻人有傻福吗，这丫头怎么什么事都撞上了呢？

       “你干嘛抢我东西！”

       “这怎么是你的，营业员刚递给我的！”

       “不懂先来后到啊？”

       里头突然吵了起来。

       杜雨燕走到门口，是一老一少两位女客人在争执。

       听了一会儿，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汪春花要招呼别的客人，只有潘少梅在边上协调。

       而此时，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正拉着年轻一点的女客人衣摆，明显在抽泣。

       “两位同志，咱们不吵了，后面还有呢！”汪春花也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不管，该我的东西，必须给我！”岁数大的气呼呼地道。

       “哇”的一声，小家伙终于被吓哭。

       当妈妈的还在跟人置着气，也不去管自己儿子。

       看来都在火头上，杜雨燕抬脚便要进去。

       “我也瞧见这位女同志在前头！按理说，的确该她先来。”潘少梅突然道。

       杜雨燕顿时头疼了。

       做服务的守则之一，当客人之间发生争执，提供服务者必须保持中立，以免被卷进入纷争，伤及企业形象。

       潘少梅这话，有点不该说。

       果然年轻的那个不干了，“你们这店还会拉偏架呢？真以为我非要到你们这儿买呀？还看人下菜碟，我以后不来了！”

       杜雨燕快走到跟前，潘少梅已经将那个正哭着的孩子抱了起来，“咱们都消消火，吓到孩子了！”

       杜雨燕停下脚步，倒观察起了潘少梅。

       一起工作了几天，杜雨燕也看出来，潘少梅的性格温和，唯一有些激动的时候是在她家那回，到了工作岗位还不错，有客人吵闹，都被她劝止。

       或许应该看看她的处理方式。

       “瞧见没有，还是这位婶子厚道，咱做事总该讲个规矩，你又不是英雄人物，凭什么由着你插队！”岁数大的那位得意道。

       “这孩子哭得真伤心。”潘少梅拿出手帕，给孩子擦了把眼泪。

       当妈的要把孩子抱过去，口中还训斥，“哭什么哭，老娘还不是为了你！”

       潘少梅笑着道：“让我先抱抱，这孩子太讨人疼了。春花给我拿块蛋糕，别是孩子饿了吧？”

       这边孩子拿到蛋糕，急着塞进嘴里，脸上眼泪都还没干。

       潘少梅看着孩子，冲着另一位笑道：“人呢，都有自己的不易，刚才我瞧见了，这孩子催得紧，当妈的心里着急啊！”

       这世上也没那么多蛮不讲理的人，岁数大的这位说了一句，“她也不讲清楚，让她先拿吧！”

       “哎哟，大姐，多不好意思，还是给您！”年轻的这下也不好意思计较了。

       潘少梅笑了起来，“瞧着二位都是通情达理的，一点小误会，解开了就好。”

       一场风波就此解决，汪春花给这二位各送了一包碎桃酥，看着她们高高兴兴走了。

       “还得是吴婶镇得住这场子！”汪春花都忍不住夸奖起来。

       杜雨燕也不免多看潘少梅几眼。

       她在报纸上登的招聘启事，本意找几个伶俐些的小姑娘，瞧着也养眼。不过现在看来，岁数大的也有岁数大的好处，生活经验丰富，对一些突发事件能做出妥善处理。

       晚上的开业酒，后厨的小伙子们都上去了，可柜台不时有客人进来，必须三个人轮流守着。

       快到尾声的时候，杜雨燕先下来了。

       潘少梅刚接待完一个客人，这会儿拿着笔，正在一个小本子上记着。

       杜雨燕走过去时，潘少梅还没发现，等停了笔，才注意到有人到了跟前。

       “您用不着记账，在咱们这儿做的，都是自己人，我还信不过吗？”杜雨燕随手将账本塞回潘少梅口袋，又说了一句，“吴婶快上去吧，刚才也没见你吃几口。”

       “我这人胃口小，到现在还饱着呢！你赶紧回去吧！”

       潘少梅其实挺过意不去。本来老吴说不吃酒席，结果刚才上去，她一眼看到，自家这位已经跟人喝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