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程经理让姜主任带话，请杜雨燕去他那儿一趟，自然是为了雨花社被人无故拉闸的事。

       刚站到程经理办公室外头，杜雨燕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吼，“老齐说得没错，你老程从来就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死活。现在你当了领导，吃香的喝辣的，老子给饭店卖了半辈子苦力，连孩子工作都没着落……”

       “老吴闺女脑子有毛病，前头在咱们这儿干临时工，因为闹事被开除。老吴不死心，还想把吴宝珠塞回来。”吴国勇是跟过来看热闹的，“闹了大半年了！”

       杜雨燕没吱声。各家有各家的烦恼。她现在急的是，店里明天再不来电，黎潇就没法帮她检修冰箱。

       一个电工都能随随便便搞出生产事故，杜雨燕只能说，汉源大饭店乱得可以。

       “怎么不进去？”姜主任走了过来。

       吴国勇挤眉弄眼，拿手指了指里面。

       姜主任将门开了条缝，瞟过一眼，又退回来，叹道：“又来了！”

       “不给个说法，我今天就住这儿了！”里头人已经开始耍赖了。

       吴国勇乐得不行，还是杜雨燕瞪过去一眼，“回去，没事几个人把地拖拖！”

       这边吴国勇不情不愿地走了，姜主任忍不住吐槽，“店里有几个刺头，老吴是其中一个。为了他女儿工作的事，天天在单位闹。昨晚程经理特地带着爱人去了他家，都说破了嘴，孩子的事可以商量，你不能掐别人的电。可老吴就是不肯听。”

       杜雨燕不打算评价，心里却不以为然。

       老吴的行为十分恶劣，往大了说，就是干扰单位正常生产秩序，程经理居然束手无策，太让人看不懂。

       做领导的缺乏底线思维，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手下人带着团团转。

       也懒得再等，杜雨燕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门打开时，杜雨燕先瞧见的，是站在里面的一个中年男人。

       这人应该五十岁左右，可头发都已经全白，眼皮子耷拉着，背也有些佝偻，整个人透着一种被生活磨去了力气的倦怠。

       见对方也看过来，杜雨燕略微点了点头，越过他走到办公桌前，“程经理，我想过了。既然雨花社是单独核算单位，水电迟早是要分开，不如给我们开个介绍信，我们自己立户？”

       程经理瞅着杜雨燕，好像没反应过来。

       姜主任也跟到里面，颇为赞同，“这个办法也好！”

       她也无奈，合作才刚开始，状况就一个接一个发生，显得自己办事不力。

       程经理总算回了神，“小杜，对不住，把你们牵连了进来！”

       “那就这样！”杜雨燕没打算多说，她只想把问题尽快解决。

       “怦”的一声，程经理办公桌上的台灯，被狠狠摔到了地上。

       “别一个个都想把我往绝路上逼！信不信，回头我们两口子带孩子从这楼顶上跳下去！”

       “老吴！”程经理大喝一声，“你这是在威胁组织？”

       老吴也吼了起来，“我但凡有威胁领导的本事，也不会连姑娘的工作都解决不了！我在求你啊，老程！就那一个孩子，你怎么不能帮我一把？！”

       话说到后头，老吴蹲到地上，将头埋进双臂。

       “老吴啊！”程经理神色纠结，过来拍拍老吴的肩，“你不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宝珠是我看着长大，当初工作也是我给安排的。开除她是组织上的决定。那孩子毕竟伤过人，我要再收下她，今天就不是你一个人堵我办公室了！”

       老吴抹了把脸，“老程，我俩口照顾不了她一辈子，不给孩子找个饭碗，等我们死了，她可怎么办？”

       杜雨燕有些不忍，头一回，她被一个中年大男人的哭泣触动到了。

       程经理顿了许久，才道：“我们再想想办法？你也不要老钻牛角尖，想开一点！”

       这种安慰显然无济于事，老吴猛地起身，掉头往外走。

       门在老吴身后，发出一声巨响。

       程经理摇了半天的头，看得出心情复杂。

       杜雨燕正要告辞，程经理道：“本来我同隔壁商量好，真不行从他们那儿拉跟线，后面……再说。倒是你想到我前头了。”

       “在员工管理方面，程经理没考虑过，要有一套严格的奖惩机制？”杜雨燕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还得是国营饭店，要是在她前世的店里，老吴早被开除八百次。一个没事就作妖的员工，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程经理沉默了片刻，道：“老吴那丫头从出生就不太对劲，九岁的时候被判定有精神病，来来回回进汉源精神病院无数趟，可医生也讲不清什么问题，只让她吃药。”

       先天性精神病？

       杜雨燕大吃一惊。

       孩子有这种病，对哪个家庭都是巨大的灾难。

       “你忙去吧！”程经理苦笑了声。

       杜雨燕转身出了办公室，莫名心里沉甸甸的。

       姜主任临下班前告诉杜雨燕，水电立户已经派人去办，不过正式安装还得一段时间。

       就算没电也不能闲着。

       杜雨燕第二天一早带着三个小伙子去粮站挑选食材，忙到快中午才回来，刚说下午要培训，冷不丁发现，电又来了！

       汪春花高兴坏了。她是个闲不住的。早上一个人坐在黑黢黢的后厨，擦了半天锅子。后面总算不用摸黑。

       杜雨燕一边让汪春花别再擦那些锅，一边在心里盘算，回头要让黎潇挤点时间出来了。

       “杜经理！”吴国勇从后厨门外探进头。

       注意到吴国勇一个劲地挤眼睛，杜雨燕有些看不懂，直到她走到了外面。

       注意到进来的人，杜雨燕下意识看看头上的灯，客气地问，“吴师傅，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吴突然出现在了雨花社，身边还跟着一个胖胖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显然就是老吴口中他的女儿吴宝珠。

       “杜经理，我来跟你道个歉。前头是我办事糊涂，真不是对着你们的。”老吴脸上堆起了笑容。

       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拐弯，把杜雨燕搞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