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很快过去，眼看到了吃饭的时间。

       姜主任离开之前，给了杜雨燕和汪春花一沓饭票。

       到底是国营单位，福利好得没话说，连杜雨燕和汪春花这两个编外人员也享受到了。

       早上出来没想到还要带吃饭的家伙，杜雨燕让腿脚不便的汪春花看着店，自己跑去了对面的汉源百货商店。

       店里人不算多，杜雨燕很快在日用品柜台看到了铝饭盒，正拿着两种不同牌子的在比较，便听到边上的对话……

       “齐姐，汉源大饭店那边又要开面点部了？我看早上里头有人。”

       “干不了几天就得倒！”

       这话跟她有点关系，杜雨燕抬了抬头。

       一对男女靠在近处柜台上，在朝外面瞅。

       说“开不了几天”的是个有些丰腴的中年妇女，大约五十开外，烫着卷发，一身灰色连衣裙，手里也拿着个饭盒，一只脚还不停点着地板。

       “可不是吗，自打齐姐调咱们这儿来，汉源大饭店是一天不如一天！”

       中年妇女哼了一声，“当初办调动手续的时候，我跟王局长说得非常清楚，不出五年，饭店肯定要关张！我不在，谁都搞不好这家店。”

       “这可就剩两年了！”

       “我说错了吗？汉源大饭店已经半死不活了。”

       作为旁听者，杜雨燕听出这位女士的满腹怨怼。

       就她这寥寥几句，信息量可真够大的。

       汉源大饭店的食堂在顶楼，杜雨燕拿着新饭盒进去，队伍几乎从头排到尾。

       食堂里人声嘈杂，所有桌子都满了，瞧着人气还挺旺。

       只是，人多就得排长队。

       杜雨燕注意到了，明明有三个窗口，却只一个开着。

       这效率，简直就是在磨练人意志。

       有不耐烦的，已经敲起了碗，“前头能快一点吗？”

       正说着话，一群人走了进来，完全没有排队的意思，径直站到了打饭窗口。

       “当领导了不起啊，不用排队！”站在杜雨燕前面的一个在嘟囔。

       立刻有人接过话，“可不就了不起吗，这是咱们汉源大饭店的规矩。”

       杜雨燕先是好奇地瞧着，随后竟注意到，那群人里有一个中年妇女。

       好巧，就在那个预言汉源大饭店“吃枣药丸”的齐姐。

       “杜经理，你怎么在这儿排队？”

       杜雨燕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来打饭，姜主任也没吃啊！”杜雨燕寒喧道。

       “要不是上前面去？”姜主任问道：“中层以上如果忙得话，可能直接打饭。”

       明显能感觉到，边上有目光射过来。

       “不用，大家伙都挺忙的。”杜雨燕谢绝。

       这规定也不知道谁搞出来的，这不是成心分化干部和职工的关系吗！

       “小姜！”那位齐姐走了过来，和姜主任打起了招呼。

       姜主任瞧过去的眼神有些复杂，可很快堆起了笑容，“齐姐过来啦！”

       “老程去哪儿了？我刚才敲他办公室，就是不开门。他做了什么亏心事，躲着我干嘛？”齐姐这话实在不客气。

       “您打的什么菜啊？”姜主任明显是在打岔。

       “红烧肉。好几天没吃，我馋这一口了。别说，饭店越做越差，倒是食堂味道没有变，不亏我当年重点抓了食堂。”

       杜雨燕又往前走了几步。

       好吧，再听下去，她会笑出来。

       “问你件事，我怎么听说，一楼面点部是老程找了他一个老乡过来管，这不是任人唯亲吗？我今天就想来提醒他，当初我把汉源大饭店经理这个职位拱手相让，不是让他在这儿胡搞瞎搞！”

       姜主任看了一眼杜雨燕，转头呵呵两声。

       “我这就走了！你给老程带个话。汉源大饭店再没起色，我就要去跟王局长谈谈了。他当初选的什么人？非要把汉源大饭店往火坑里推！”

       “谁不想把咱们饭店干好啊！”姜主任到底回了一句。

       这位齐姐也是教人头疼。明明调走好多年，现在也退休了，非要三天两头往汉源大饭店跑，说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小姜，你这个态度就不对了。”齐姐表情一变，“你可是我一手提拔出来的。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当小会计。”

       杜雨燕已经到了前面，耳朵却在听着这边的对话，此时没忍住回了一下头。

       姜主任也不容易，明明不耐烦，还得忍住，甚至还恭维了一句，“齐姐教了我很多。”

       “面点部这事，你帮我盯住。我就想看看，老程能玩出什么花样？”齐姐嗤笑一声，“什么联营公司，这根本就是回去搞资本主义道路。我家那位一直非常反对！”

       “齐姐，她就是新来的杜经理，负责咱们面点部的。”姜主任指了指杜雨燕。

       没料到被拿出来当挡箭牌，杜雨燕也是哭笑不得。

       齐姐立马盯住了杜雨燕，走上前问，“看着岁数不大嘛，以前在哪儿上班？”

       “齐姐，我是外地的。”杜雨燕没想得罪一个不相干的人。当然，她也懒得多说。

       “你跟老程什么关系？”

       “没有。”杜雨燕笑了笑，趁着队伍又动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

       “哟，架子不小吗？”齐姐不痛快了，跟到了杜雨燕后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来汉源大饭店的时候，老程还在一家小厂当临时工。是我先当上副经理，他一直就搁我后面。汉源大饭店走到今天，谁不说我齐英是大功臣！”

       “齐姐，我不是汉源大饭店的职工。”杜雨燕耐着性子提醒一句。汉源大饭店内部的事，跟她这个外人无关。

       杜雨燕已经感觉出来了，这位情绪不太稳定，甚至有些狂躁的迹象，实际上并不适合做单位的领导。

       “既然不是这边的人，你凭什么管咱们面点部。你今天不说实话，我就带你去见王局长！”齐姐干脆怒了。

       不少人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姜主任硬着头皮走上前。

       刚才她提了一嘴杜雨燕，无非想提醒齐姐，说话别不分场合，让正主听到不合适。

       可没想到，齐姐居然纠缠上了杜雨燕。

       而此时，四下都瞧了过来。

       杜雨燕继续跟着队伍往前挪。

       你可以无理取闹，她也能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