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没有当着跟出来的大宝的面，给杜雨燕上铐子，也没有拉起警笛。

       等进了派出所，人家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拘留室，而不是和别人共用。

       后面，便是连续几天的审讯。

       杜雨燕每次都积极配合、有问必答，却绝对不肯认罪。

       这样的审讯太耗人精力，到了第三天，一向身体不错的杜雨燕，竟发起了烧。

       拘留室的灯从外面打开时，杜雨燕从昏睡中醒来，费力地睁开眼。

       负责看管她的女民警王华走了进来，摆着始终如一的扑克脸。

       “对不住啊，我今天实在不舒服，能让我休息半天吗？”杜雨燕有气无力地道。

       “烧糊涂了吧？大半夜的，谁提审你！”王华走过来，将一个纸包扔给杜雨燕，“医务室开的退烧药，快吃吧！”

       “谢了！”杜雨燕撑着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王华手里还提着一个水瓶。

       话说人家这也算是人性化管理。

       接了水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杜雨燕从纸包里拿出两片药，一仰脖子服了下去。

       原本以为王华送了药就走，没想到她拉开椅子，坐到了床边。

       “谢谢啊，不耽误你休息！”杜雨燕又躺下，现在她只想睡觉。

       不过，人家根本没有听懂她的逐客令。

       “跟你说件事！”王华抱着双臂看向杜雨燕。

       杜雨燕闭上双眼，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你这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现在就看你的态度。我请教过以前办过投机倒把案子的老同事，你这案值说来也不高，如果早日认罪，缓刑的可能性很大。”

       能感觉出来，王华态度不像从前那么硬邦邦的，但是，意思从没有变。

       “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可是我不能认这个罪。”

       王华又被气到，“你这人脾气轴得很，到现在认不清形势！”

       杜雨燕却笑了出来，“我又不傻，当然认真想过。如果认罪，就算是缓刑，我后半生甩不掉‘刑满释放犯’五个字。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就是名声不好，可我三个孩子怎么办？到外头任人指指点点，他们有个坐过牢的妈？”

       王华不赞成地道：“你以为不认罪，就不会判刑吗？可能判得更重！”

       杜雨燕睁开眼，“但至少，我给自己保住了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我收的粮食并不是用来转手倒卖，何来投机倒把？我给那些老乡的价格，也没有超过市场价，大家不过是互相帮把手，哪里就扰乱市场了？”

       “在法庭上，人家讲的是证据，可不管你跟谁互帮互助。”

       “法律不是维护公民权益的吗？我就是公民，为什么不能争取自己的权益。至于证据，雨花小吃部的账本里就能找到，老乡们通过他们生产队开的收据。”

       “算了，我看出来了，怎么劝都听不懂！”王华站起身，“你就是个拎不清的！”

       王华也有个女儿，不能不承认，刚才杜雨燕提到三个孩子，搞得她起了恻隐之心。

       再讲下去，王华怕自己被杜雨燕的歪理说服了。

       杜雨燕也没再吱声，顾自闭上眼。

       可这会儿，王华又想起一件事，“今天来了两名人民代表，就是来问你这件案子的，他们还在我们所长那儿待了一个下午，本来说要跟你见一面，不过你现在正处于审讯阶段，不适合会见。

       我的意思是，现在都在盯着你的案子，扰乱市场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非法收购粮食，上面决定整顿这股不良风气。你要死硬到底，真有可能重判。你呢，得为孩子考虑，别让他们等太久。”

       门“哐“的一声，在王华的身后关上，灯也随之被熄灭。

       杜雨燕翻了个身，这下终于可以睡了。

       然而真正能睡的时候，杜雨燕却异常地清醒了，脑子里控制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起来，杜雨燕头不那么晕了，黑眼圈却露了相。

       按老习惯，九点钟开始审讯。

       杜雨燕盘腿坐在床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等着有人来提她。

       没多久，王华打开了铁门，喊了声，“出来吧！”

       整了整身上衣服，杜雨燕走到了门口。

       今天阳光真好，门一打开，杜雨燕下意识用手遮住了双眼。

       “今天好点没有？”王华关心了一句，尽管语气里还透着职业化的冷淡。

       “谢谢你的药，好像没事了。”

       “身子骨还不错。”王华说了一句，“调查组去开会了，今天的审讯安排在下午。现在有人要见你。”

       “谁？”杜雨燕脱口而出的同时，已经猜出谁过来了。

       派出所的会见室，杜雨燕被带进来时，黎潇已经等在那儿。

       毕竟身后跟着人，杜雨燕也不能表现得太激动，冲着他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黎潇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杜雨燕。

       会见室的门被关上，王华坐到了门边。

       “我奶和孩子们怎么样？”

       "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隔着一张桌子，杜雨燕和黎潇几乎同时开了口。

       顿了一下之后，杜雨燕摸摸自己的脸，“昨天有点发烧，多谢王同志给我送了药，已经好多了。”

       说着，杜雨燕回过头，冲着负责监视她的王华笑了笑。

       王华看向杜雨燕，面无表情地提醒一句，“你们只有二十分钟，有什么话赶紧讲，不要浪费时间！”

       “赶紧说说，家里老人孩子怎么样？”杜雨燕催着问。

       “安安这几天特别爱哭，睡觉也不安稳，一点动静都能醒过来。我做的辅食，她也不太喜欢吃……”黎潇低头想了片刻，继续道：“二宝有点厌学，孔老师说他这两天注意力总集中不起来。我跟他谈了谈，他说想妈妈了。对了，大宝昨天骂了他一顿。”

       “这孩子，我让他照顾弟弟妹妹，怎么倒急了？”

       “二宝昨天从白家偷偷溜出去，一个人搭上公交车。幸亏被售票员发现，把他交给路边交警。我带着大宝去接他，二宝说要坐火车去宝马镇找妈妈。大宝就吓唬他，如果不好好学钢琴，考不上音乐附小，就永远见不到你。“

       “让大宝别吓他弟弟！”杜雨燕用手抹了抹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