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汉桥街黎家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正在厨房忙活的张小芳听到动静，忙用围裙擦了擦手，迎了出来。

       先走到里面的是杜雨燕，看到张小芳，声音干涩地道：“这两天让你们都辛苦了！”

       不知道是不是月色太凉，杜雨燕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张小芳上去抱住杜雨燕，“回来就好！”

       杜雨燕今天的反应略微迟钝，好一会后，拍拍张小芳后背， “有吃的吧？”

       “对啊，饭做好了没有，我饿死了！”跟在后面的白霆嚷了一声。

       “小声点，他们都睡了！”张小芳赶紧提醒，注意到黎潇拎着杜雨燕的行李袋，也跟了进来。

       厨房里，众人围在一张小桌前。

       张小芳端上已经热了好几回的菜，又为大家盛了饭。

       黎潇迟迟没拿起筷子；白霆也只扒拉两口；加上张小芳，三个人齐齐地望向杜雨燕。

       杜雨燕埋头吃着，从没见过她这么狼吞虎咽过。

       黎潇抚住额头，不想让人看出，他眼圈有些湿润。

       他可能永远不会忘记，杜雨燕走出汉源招待所那间小楼时，表情中从没有过的茫然。

       黎潇提醒过白霆，不要问杜雨燕，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可即使不问，黎潇也能感觉到，杜雨燕曾经承受的压力。

       “慢点，别在里面头没被弄死，出来反倒给噎死了。”

       白霆本来想说句俏皮话，缓和一下大家情绪，却没想黎潇和张小芳不约而同瞪过来，眼中都是责备。

       “没谁想弄死我，就是几个人一直问东问西，搞得烦死了。”杜雨燕抬起眼，问道：“春花姐那边怎么样，谁在照顾啊？”

       “春花姐的娘过来了，小柱子在医院陪他妈。大宝最懂事，见我忙不过来，帮我去送饭。一切都挺好的。”

       张小芳莫名心疼，都要面临牢狱之灾了，杜雨燕还想着别人。

       “他们盘问你什么了？”白霆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故作没注意到黎潇警告的眼神。

       “就是让我认投机倒把，我没理他们。”杜雨燕轻描淡写地回道，放下碗筷，“我去看看孩子们。”

       两天来，杜雨燕的心一直悬着，不只为自己，更为了一家老小。

       曾有一度，她是害怕的，怕和孩子们就此分开。

       正因为此，无论调查组的人怎么诘问、诱导甚至套她的话，杜雨燕一直在警惕，绝不让人找到一丝漏洞。

       开始他们要查税费，杜雨燕直接交上账本和票据；后来又说产品以次充好，却因为拿不到证据不了了之；最后搞出来的，就是擅自收购粮食。

       “妈！”一个小身影跑进了厨房。

       杜雨燕直接上去，蹲身将大宝抱进怀里，紧紧搂了半天，才将孩子松开，“怎么还不睡？”

       “我知道妈妈今晚回来，你没事了吧？”

       注意到孩子担心的眼神，杜雨燕一下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黎潇。

       “我跟他说了情况。大宝是家里老大，有些事，必须让他知道。”黎潇走过来，拍拍儿子肩膀，“小芳阿姨说，这两天你表现得非常好。”

       大宝微微低下头，羞赧地笑了笑。

       黎潇一脸欣慰，杜雨燕却认为，他有点过了。

       才八、九岁的孩子，需要让他跟着提心吊胆吗？

       “都还顺利！”杜雨燕含糊地回道，又拉住儿子的手，“去看看你弟弟妹妹。”

       等杜雨燕带着孩子出去了，张小芳问了出来：“黎老师，这事能解决吗？”

       有些话，张小芳不敢当着杜雨燕的面问。

       从昨天开始，黎潇和白霆都在忙着救人，张小芳便待在黎家，照应老人和孩子。

       下午的时候，白霆突然跑过来，找张小芳要那天在饭店，杜雨燕还给他们的钱。

       原来是调查组同意取保候审。除了缴纳三百块的保证金外，白霆还要陪白老过去签保证书。

       黎潇无言，还是白霆摇了摇头，“麻烦不小。”

       原本看到杜雨燕回来，还燃起一线希望的张小芳，心又沉了下去。

       “哪有这样的道理！”

       人家好好开个店，也就为了养家糊口，怎么还要去坐牢了呢？

       “不就到下面收了点粮食吗？”张小芳越想越不服，“我妈她们也到下面买米买面。这又怎么了？”

       白霆嗤了一声，“这件事就是对着杜雨燕来的。现在上面对私人收购农民粮食的问题还没有定论。我家老爷子说了，要是按之前条款，就是投机倒把。”

       “肯定是姓麻的在报复！”张小芳眼泪都出来了。

       “咱们心里清楚，可没有证据，听说那是封匿名信。”白霆说了这儿，骂了出来，“在背后下黑手的，这辈子都是乌龟王八！”

       张小芳看向黎潇，“黎老师，你是学法律的，一定救雨燕。”

       黎潇抱着双臂，点了点头。

       “这话还用你说！”白霆用手敲敲桌子，“我是明天要走。要不然，我亲自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如果要上法庭，我愿意当证人。其实情况我知道一点，之前小吃部的米面基本上是从供销社进。前一段时间，春花姐娘家来了位老乡，想用多出来的自留口粮换钱，雨燕便帮了一把，按市价给收了。没想到这事传回去，好几户送了粮食过来。你不收也不好，可怎么就成了……”

       “我把这事儿托给我同事，回头让他们去调查。”白霆摇头，“主要是现在个体经济刚放开，有很多违规经营的问题。各方面的意见又不一致。好几个地方在抓典型，没料到给咱们这位撞上了。”

       “燕儿，回来了呀？”西屋里杜老太醒了过来。

       杜雨燕接受调查的事，没人敢告诉老太太。张小芳只能扯个谎，说是为民饭店那头出了点问题，急着要杜雨燕去一趟。

       这谎话真不高明，好在杜老太没地方打听。

       “奶，您睡吧！”杜雨燕声音响起。

       张小芳心里又是一酸，抬脚走到外面。

       “天都晚了，你们俩回去吧！”杜雨燕已经出来，冲着张小芳笑了笑，又看向她身后的白霆，“对不住，你出国本来就要用到钱，还让你破了财。”

       “钱是上回你塞过来的，本来就准备，等我走之后，让小芳还给你们。”白霆注视着杜雨燕，“不用担心，就算黎潇帮不了你，还有我爸。我还不信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信还能把人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