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儿子情绪一直没松驰下来，喝完了水，杜雨燕便带他出了白家小楼，打算到附近转一转。

       围着白家小楼的这一片有个别称，叫做大师楼，来源于居住在此的几位学界权威，比如白老。

       要说这里的建筑有多豪华，倒也谈不上。放眼望去，都是很普通的老式建筑，黑瓦灰墙，有很多已现出岁月的痕迹。不过点缀在小楼间的苍松翠柏郁着葱茏，在这个深冬，也是别处看不到的风景。

       二宝走到外面，果然放松了不少，就是有点无聊，以至于对停在枝头的乌鸦产生了浓厚兴趣。

       “妈妈，乌鸦在唱歌！”二宝指着上面。

       杜雨燕好笑，“你觉得是，就应该是吧！”

       “比别的鸟儿都好听！”二宝眼神闪亮。

       杜雨燕呵呵一声。孔老师要听到这傻话，会不会还相信二宝的音感。

       即便如此，杜雨燕还是耐心地陪着孩子，没想打断他。

       “今天就搞这点钱？”

       高高的冬青后面，一个男孩的声音冷不丁传过来。

       “司令，那帮小东西都学精了，我翻了好几个书包，都没带钱，肯定藏起来了！”另一个声音回道。

       杜雨燕心生诧异，隔着树丛望了过去。

       几个男孩蹲在地上。好好的军棉衣不穿，非要披着；棉帽也不好好戴，舌头全耷拉下来。

       “蠢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一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男孩朝边上人踹过去一脚，“你就跟他们说，司令我缺烟钱，他们敢不孝敬，老子回头一个个揍，谁都甭想逃过去！”

       杜雨燕拧起了眉头。看着年纪，这帮孩子只怕还没上中学。可说的那叫什么话，把欺凌弱小当成荣耀了？

       被踹倒的孩子作势抱头倒下，哎哟了几声，爬起来又笑：“司令放心，这事交给我了！”

       杜雨燕目光落在了这男孩身上。

       “看你办事得力，赏你一根烟！”被称为司令的那个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接下来，两个半大孩子划了火柴，面对面将烟点上，手势无比熟练。

       杜雨燕倒抽一口凉气。

       大人再不管教，就等着这几个孩子废了。

       “呱”一声，树枝上的乌鸦腾空而起。

       二宝眼瞧着乌鸦飞远，悻悻地收回目光，而杜雨燕眼瞧着有人冲到了冬青树丛后，“臭小子，居然敢逃学，老子的脸被你丢光了！”

       不过瞬间，几个男孩作鸟兽散。

       一个身影蹿出来时，杜雨燕赶紧抓着二宝，往后面退了一步。

       二宝睁大眼睛望了好一会，转过头道：“妈妈，是那个要抢我们水蜜桃的大哥哥。”

       杜雨燕点了点头，她早认出来了。

       毕国胜这大儿子小小年纪就混社会，还欺负小孩，这家教也是没谁了。

       “爸，你放了我，我再不敢了……”一个男孩被人卡着脖子，从冬青树后拖了出来。

       刚才他还是司令，现在已经气势全无。

       被叫做“爸”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下面的一幕，连杜雨燕都吃了一惊。

       男人猛地挥动手臂，竟把儿子甩出了几米开外。

       司令惨叫一声。

       中年男人似乎并不解气，又上去朝孩子身上狠踢了几脚，“混帐，怪不得老子的烟总是少，居然偷起家里的东西。老子警告你，给姓麻的丢脸，活剥了你的皮！”

       司令嚎啕大哭，“爸，我不敢了，是毕勇逼着我给他烟，要不就打我！”

       毕勇应该就是毕国胜那大儿子，他大概想不到，自己被司令出卖了。

       二宝一直躲到杜雨燕身后，等那父子俩走远，才扯扯她衣袖，“妈妈，那个叔叔好怕人啊！”

       别说孩子，杜雨燕也看不下去。虎毒都不食子，可这男人下手真狠，后头又抽了儿子好几记耳光。

       这段不过是插曲，杜雨燕很快带着孩子回了白家小楼。

       刚听到钢琴声从小客厅传来，杜雨燕第一反应是，孔老师回来了。

       可没过一会，她便确定，弹琴的另有其人。

       散过心的二宝又变回了小机灵鬼，跑到小客厅外，从窗户往里瞅。

       杜雨燕没有过去，站在院子里也能看到那边。

       钢琴前，刚才她见过的那个小男孩正低头弹奏。

       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虽然比不上专业的，能流畅地将一整段《致爱丽丝》弹下来，也是有点本事。

       小男孩结束一曲之后，重重吐了口气，随后低着头玩起了手指。

       二宝伸着小脑袋，投向小男孩的目光里满是羡慕。

       “不行！小伟，我要听到你的感情。孔老师说过，你技法没问题，就是需要学会投入音乐！。”孩子母亲开了口，神色显得有些焦躁。

       小男孩看了看妈妈，无动于衷地掉回了头。

       “孩子弹得很好了，别给他压力。”孔淑君在旁边劝解，“你别着急！”

       “还有一年就要考试了。我已经问过，音院附小在汉源只招五个。咱们大学就有好几个孩子准备报考，有的还拿过省里市里比赛的奖状。我不着急，他头一轮就要被刷下了！”

       杜雨燕听得清楚。到底是在大学里，信息渠道不要在多。一般人家的孩子能上个学就不错了，谁敢想什么音院附小。

       “还不继续练！”当妈的又开始催促。

       片刻后，钢琴声再次响起。

       二宝趴在窗边，全神贯注地瞅着里面。杜雨燕无意中看到，孩子小手居然跟着旋律不停地在动。

       “你们怎么站在外面？”有人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杜雨燕回了神，招呼了孔老师一声。已经投入到音乐中的大宝全没有察觉，直到杜雨燕上前，把他拉了过去。

       又往小客厅看了一眼，二宝才怯生生地叫了声，“孔奶奶好！”

       “二宝，请你过来一趟，还真不容易！”孔老师跟孩子打趣。

       “姑妈，小闫带着儿子过来了。”孔淑君从小楼里走了出来。

       “来了呀？欢迎！”孔老师应了一声，拉上二宝的手，往里走去。

       “小伟按您的要求，在家练了好几天，就想让您再听一听。”那位小闫等孔老师到了跟前，笑着说道。

       本来要进去的孔老师停了下来，认真听着里面的琴声。而小闫则紧紧盯着她。

       钢琴声戛然而止的时候，小闫喊了一声，“继续，不许停！”

       孔老师眉头不免轻蹙，“小闫，如果你愿意听我的，我给你一点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