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厨房里，汪春花眼瞧着杜雨燕用一张印花牛皮纸，将米花糖包得方方正正，又拿一根纸绳绑住，最后还系了个蝴蝶结，取笑道：“真会玩花头，都穿上衣裳了！”

       “人还要靠衣妆。卖的商品当然需要包装。至少有一大部分人，都愿意为好看的东西花钱。”杜雨燕看了看正裁着纸的汪春花，“回头拿去汉源剧场，八分钱一包。”

       汪春花大笑，“你抢钱啊，要是卖不掉，你全买了！”

       她还记得，那回听说米花糖卖三分钱，杜雨燕还嫌贵，这会儿加张纸，就翻了身价？

       “快点包好，咱们这就去汉源剧场，上午十点正好有一场电影。”杜雨燕催道。

       事实向来胜于雄辩。

       只有让汪春花亲眼看到，她才能心服口服。

       汪春花笑容一敛，“我不去汉源剧场，要去你自己去！”

       自打吃过亏，汪春花发誓再不到那鬼地方。

       杜雨燕看出了她的畏怯，“从哪儿摔倒，就从哪儿爬起来。咱们把管理费交了，保证没人赶你。”

       汪春花一下子急了，“我不去了，还交管理费啊？一分钱都没挣着呢，凭啥倒贴？划不来，我不干！”

       杜雨燕被气笑，“走不走？服了你，管理费我来交，回头你要是赚了，把钱还我，亏了就算我的！”

       “我不贪人便宜。”

       “话够多的！”杜雨燕推了汪春花一把，“你这身子怎么比我还重！等有了钱，送小柱子去幼儿园、去上学。真想把你儿子养废了？”

       汪春花眼睛闪了闪，这话戳中了她心坎。

       每天这么辛苦，她可不就为了儿子。

       只是，汪春花总觉得杜雨燕不靠谱，“我瞧你也不是什么大财主……”

       “老娘发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杜雨燕递过去一记白眼。

       杜老太瞧着两人直乐，对汪春花道：“都去吧，中午一块回来吃饭。小柱子我给送二宝幼儿园去。”

       快到中午，杜雨燕一个人回了家。

       杜老太好奇，“春花呢，没跟你一块儿？”

       “发现能挣到钱，舍不得走了。我让她到家吃饭，她非要等卖完。”杜雨燕说着，痛快地伸了个懒腰。

       真奇怪啊，刚才出去跑一趟，帮着汪春花收了几次钱，回来后竟神清气爽。

       做生意果然包治百病。

       中午杜雨燕下了两碗阳春面，窝了两个鸡蛋加点菜叶子，祖孙俩算是对付过去了。

       这边吃饱喝足，两人各自回房歇午觉。

       有人过来敲门的时候，杜雨燕刚醒过来，第一个反应是，汪春花凯旋而归了？

       说来早上过去的时候，杜雨燕差点没拉住汪春花。

       交管理费那会儿，人家认出了汪春花，少不了教训了两句。

       汪春花面红耳赤，转头就想跑，还是杜雨燕死扯住她，表态以后不再犯，这才把手续办完。

       所以一开始，汪春花非常不高兴。嘴里絮叨半天，见没客人过来，也不管杜雨燕，自个儿跑边上晒太阳去了。

       后头电影散场，都是杜雨燕招呼客人，直至应大家要求，突然大放价，将原本一毛二一块的米花糖，大方地降到了一毛钱。

       摊子立马被围住，接着就是汪春花的事了。

       杜雨燕打着哈欠过去开门，看到来人，不免意外。

       “这几天忙得很，我这会儿才抽到空过来。”程经理笑着说道。

       杜雨燕忙招呼程经理和他身后一位女同志进了屋。

       程经理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小杜啊，你这房子不错，清清爽爽，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

       “您夸奖了。”杜雨燕将茶端到了程经理和那位女同志面前。

       倒是程经理抽了抽鼻子，拿着茶杯走到杜老太晒的黄豆酱缸前，“香，真香！”

       “我奶奶没事喜欢做点酱，都是乡下的手艺。”杜雨燕也跟到旁边。

       “那是馄饨车吧？我小时候见过。”女同志注意到了厨房的墙边。

       “是啊，我爷爷留下来的，都成老古董了。”

       “这车运来不容易吧，打算卖馄饨？”

       杜雨燕呵呵一笑，“是有这想法。”

       “这可是辛苦活！”程经理摇了摇头，瞧着杜雨燕，“昨天老张给我打电话，问到你的事，还在责怪我，做事磨磨蹭蹭。我只能跟人解释，你快要当娘了，咱不能让你挺个大肚子进厨房吧！”

       “说来张师傅是我的伯乐，要不是他提携，我大概早就不当厨师了。其实挺愧对张师傅的，他一直希望我们后辈能使把劲，把宝马镇的美食推广出去，结果我干到一半，就背着处分走了。”

       知道对方来意，杜雨燕索性自揭其短。

       “这事儿怪不得你。老张跟我说过。只能说有些人眼光不好，留不住人。”

       杜雨燕摸了摸鼻子，疑惑人家把她都查清楚了。

       “怎么样，到我们那儿去吧？你那辞职手续还没批完，我们直接办调动。”

       杜雨燕为难了。

       能看出人家诚心求贤，可她的确没想过去汉源大饭店。

       杜雨燕半天没吱声，程经理笑道：“这样吧，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我先把你关系调过来？”

       “不行，我至少这一年都上不了班，跑去占个名额，传出去对大家不好。”杜雨燕赶紧摆手，随即又道：“程经理，说这话就显得我不识抬举。其实上回去汉源大饭店，您那儿的规模超过我想象，而且看得出来，厨师水平也非常高，我自愧不如。”

       “你这女同志还挺会说话的，说吧，为啥不愿意到我那去？”程经理也是个爽快人。

       “如果我现在无牵无挂，我肯定就去了。这么好的环境还有您的信任，我相信无论谁在那儿，都能干出一番成绩。只是我现在客观条件实在不允许，家里老人孩子都要照顾，我丈夫还在读书，这种时候，我确实分身乏术！”

       程经理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点着头。

       那位女同志也感叹，“是啊，我们女的想做点事，比男同志更难。”

       程经理索性建议，“这样吧，小杜，你只要愿意过来，我们随时欢迎，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说实话，我也看出来了，我们饭店离你家是远了点，好在这一两年会通公交，真不行的话，我帮你们找房子！”

       人家说得越客气，杜雨燕就越发不好意思。

       多好的工作呀，要不是背了一身的债，可能杜雨燕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