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桥街一处院子里，太阳渐渐下山，杜雨燕将晒好的被子铺在床上，不由打了个呵欠。

       这两天都在收拾房子，累得人腰酸背痛，她今天必须早点休息。

       屋门被人从外面敲了敲，杜雨燕一回头，开心地笑了出来， “师娘！”

       李师娘走进屋里，将手里的提兜放到屋中间的桌上，便开始夸赞，“你这么一收拾，可就真真正正像个家了。”

       黎潇租下的，是两间并排的瓦房，中间开了个门，便连成了一户。

       虽然有些年头，房子维护得还不错。黑瓦白墙不见衰败。黎潇租下来之后，又细心地重新粉刷过墙壁，连地板也找了平。

       怎么说呢，这屋子有一个不错的小院子；临窗那棵岁数不小的老榆树被风一吹，总会发出沙沙地轻响；院子西头，黎潇特意将一处杂物间改造出来，还加了自制排气扇，便成了专门的厨房。

       这一切，杜雨燕不要太满意。

       “麻烦师娘帮我们找了这么好的地方。我还准备过去看您，倒让您跑这一趟。”杜雨燕端了茶过来。

       “说这客气话干啥，前天我就想来，怕你们刚到，家里要收拾，我来添了乱。”李师娘又在屋里转了一圈， “你这一过来，黎潇就安心了。对了，二宝呢，我可好久没看到那孩子了。”

       杜雨燕将茶放下，走到外面去找，才发现二宝蹲在榆树下，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排队搬家的蚂蚁。

       被领进屋的二宝之前见过一回李师娘，已经不太记得，不过看到人家拿出的红彤彤的石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奶奶长、奶奶短，二宝这小嘴天生就抹了蜜。

       但凡女人，小到三岁，大到八十，没几个受得住男人的甜言蜜语，即便这男人才五岁。

       此时抱着二宝，李师娘舍不得松手了。

       杜雨燕坐到李师娘对面剥石榴，“这些日子多亏师娘照应，黎潇早跟我说了，每个星期天，他们都到您那儿蹭饭，他倒是省事了，让您跟着忙。”

       二宝来汉源才一、两个月工夫，而且还不是天天住一块，黎潇给杜雨燕打电话时还是认了怂，承认自己手忙脚乱。再加上有时候朝阳也会去他宿舍过周末，按黎潇的说法，伺候两位小爷比他写论文还累。

       可不多亏李师娘伸把手，才没有委屈到孩子。

       “你也太会说了，什么叫蹭饭啊！我退了休，丽英又不在跟前，成天闲得发慌。二宝还有朝阳时不时过来，我做事都有劲头了。”

       既然提到李丽英，杜雨燕便问了出来，“不是说好，您要去陪着丽英的吗？”

       李丽英在外地上大学，早约好了，李师娘一退休便去陪读。结果也没陪几个月，人就回来了。

       黎潇是个男的，不好打听这事。今天李师娘正好过来，杜雨燕总要问一问情况。

       “别提了，我刚到那儿就病倒，身上哪儿哪儿都疼，还得了湿疹，痒得受不了。”李师娘笑得无奈，“找医生开了药，人家也说不出所以然。等我回来报销医药费，一下火车，突然啥事都没了。你说奇不奇怪！”

       杜雨燕被逗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是对的。”

       她就怕母女俩闹了口角，看来是多虑了。

       “后来我给丽英打电话，说我不能过去了，以后我哪儿都不去了。”李师娘拍了拍胸口。

       “丽英在那边还好吧？”

       “学习忙得要命，星期天也要去图书馆看书。我还特意跟过去瞧了瞧，那一个个小年轻都在埋头苦读。丽英那次还说，多亏你帮她指了这条路，要不然就被时代抛弃了。”

       “我就是不说，丽英也会去考大学，这都是靠她自己努力。”

       谈到女儿，李师娘话匣子便打开了，这会儿更是探过头，“丽英吧，有对象了！”

       “太好了呀！”杜雨燕笑了。

       这件事不算新闻。

       除了黎潇跟她提过，杜雨燕还收到过李丽英的来信。

       她和李丽英一直保持着通信。所以杜雨燕知道的情况，未必比黎潇少。

       李丽英的一位老师对她表达了好感。虽然是老师，人家比李丽英大不了几岁。在李丽英的描述里，那位学识渊博，为人谦虚，对她颇为照顾。还有男方出身书香门第，父母也都知书达理。

       两人确定关系没多久，李丽英已经见到了男方父母。可见对方态度诚恳。

       这当然值得高兴。

       那么好的女孩，值得有人疼惜。

       “上星期，小顾一家都过来了。我请他们吃了个饭，算是家长见了面。说来也是缘分，小顾的曾祖父跟我们丽英的爷爷认识，还曾经一块在上海滩合作过航运生意。”

       “门当户对啊！”

       “现在不讲究这个，我就希望丽英找一个对她好的男人，以后夫妻两个和和美美过日子就。”

       本来说得挺高兴，可李师娘忽地又叹了口气。

       “师娘，怎么了？”

       “丽英的对象得到一个公派出国留学的名额，他的意思要跟丽英把结婚证领了，带她出去陪读。”

       杜雨燕恍然大悟，难怪刚才觉得，两人发展得有点快，原来是这个缘故。

       “能让孩子去见见外面的世界，我也是挺高兴的。可一想到，她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李师娘神色惆怅，“我没敢跟丽英提这个，做妈的总不能挡孩子的前途。”

       杜雨燕这下倒不好劝了。

       她记得这是出国潮开始的前夕，能被送往国外留学，都得是出类拔萃的。

       可说实话，这些人后来有很多就没再回来了。

       李师娘只有这一个女儿，真要远渡重洋，又没有可以即时联络的互联网，心中的忐忑可想而知。

       “出去看看也没坏处，不过我听说到国外挺苦的，还得自己打工挣生活费，让丽英做好思想准备。”杜雨燕只能说到这儿了。

       李师娘接过杜雨燕剥好的石榴，便要喂给二宝。

       “二宝，要不要表演一下自己吃东西？”杜雨燕朝着二宝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