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店里的几个小伙子帮她把家具，甚至杜满堂的那些花花草草从宝马镇搬回了河西村，顺便又帮着杜满堂，把向日葵地扎上了篱笆。

       领着小伙子们过来的老方还说，以后河西村的杜老太和杜大叔就是他们的帮扶对象，得空他们就会过去。

       这几年处出来的感情，不是说散就散。

       所以这次离开，杜雨燕没敢说出发的时间，真怕到时候全跑过来，她可能会哭。

       “那边安排好了吗？”车大嫂不放心地问。

       “黎潇师母的老同事在汉源大学附小旁边有两间小平房，正好空着，就租给我们了。”

       杜雨燕决定去汉源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大宝。

       当初杜雨燕理智地做出了自认最有利于孩子前途的选择。也就一个多月工夫，对孩子的挂念冲垮了她的理智。

       当妈的不围着孩子转，还能围着谁呢？

       “哎哟，总算赶上了！”孙桂兰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杜雨燕愣住，“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走？”

       “你这事办得不厚道，偷偷溜了是吧？多亏红霞脑子够用，跑去跟车科长打听。”孙桂兰递了个白眼，转头朝着后面看去。

       朱红霞站在五米开外，背对着这边。

       她已经好几天不理杜雨燕了。

       这丫头认了死理，觉得杜雨燕说不干就不干，没事先跟她通气，是不把她当成姐妹。

       昨晚杜雨燕去了一趟朱家，结果朱红霞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朱红霞她妈一个劲地道歉，解释那丫头虽然轴得很，却是真心不舍得杜雨燕离开。

       其实杜雨燕挺遗憾的，走之前，没能跟朱红霞好好谈一谈。

       此刻见到朱红霞，杜雨燕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却又故意道：“桂兰，你不会是拿着枪逼她过来的吧？搞得跟英勇就义一样，摆这谱给谁看？”

       孙桂兰硬是把朱红霞拉了过来，“这丫头傻不拉叽的，昨天居然跟郭经理说要辞职，硬是把郭经理那么好脾气的人给惹火了。”

       “你要干什么，好日子不想过了，是吧？”杜雨燕也火了。

       车大嫂被逗得笑出来，冲杜雨燕道：“你好好跟她说！”

       “我去找我爱人不行啊，我们也是两地分居。”朱红霞梗着脖子，还振振有词。

       孙桂兰伸手在朱红霞脑袋上推了一把，告起了状，“她根本不分青红皂白。今天咱们当面把话说清楚，我们可不想白白当了罪人。”

       杜雨燕听得一头雾水。

       朱红霞一脸不高兴，却在和二宝对视一眼后，冲他笑了笑。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打开，放在孩子面前。

       “好多啊，小姨，我想要苹果！”二宝就跟看到了宝藏一般。

       “都给你，路上带着吃！”朱红霞还特意强调，“只许你一个人吃！”

       杜雨燕已经走过来，一眼不眨地看着朱红霞。

       “瞧我干啥？”

       “你这脑子是跟人不一样。”杜雨燕开了口。

       朱红霞装作没听到，只瞧着二宝。

       “是郭经理带我进为民饭店，给了我一份工作。挪用公款那次，我当时真没钱了，可也不好意思跟店里借，是郭经理冒着风险，把钱借给我的。”

       朱红霞果然犯了轴，认定郭红武为了保住自己，把杜雨燕推出去当替死鬼。反正就一句话，杜雨燕走了，她也不会留下来。

       “没人家帮这一把，我爹就得去坐牢。就为这份雪中送炭，我不能让郭经理代我受过。这次搞那么大动静，是有人要对付我。你听懂没有？”

       “你不用帮他说好话，郭红武不过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杜雨燕瞅着朱红霞，被气到笑出来，“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不想在这干了。”

       朱红霞眼睛一闪，“要是干得不痛快，你早跟我说。我还能不站你这边吗？哪有这样的，说走就走！”

       “谁说我干得不痛快，是我天天哄你，哄得累死了，就想躲你远一点！”

       孙桂兰捂着嘴大笑，连车大嫂也拍了拍朱红霞的肩膀。

       眼瞅着，朱红霞眼圈一红，将手里的袋子塞进二宝怀里，转身就走。

       “还真生气了。”杜雨燕追上前，将朱红霞拉住，“行了，我跟我姐还说呢，就算以后隔着天涯海角，咱们也是一辈子的姐妹。回头有事没事，咱们打电话说两句，不就成了吗？”

       “你根本就没当我姐妹。”朱红霞又开始矫情，“你跟白记者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早就打主意要走，一点风声都不让我知道。”

       “算了，我说不过你。”杜雨燕也是服了，“你回头去问白霆。是黎潇一直希望我去汉源，让白霆探过我的口风。我前头真没想过。”

       朱红霞嘴一瘪，看这样子就要哭了。

       “小姨不哭，我爸说了，我妈嘴好厉害的，他都说不过。”二宝从杜雨燕身后探出头，居然安慰起朱红霞。

       杜雨燕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儿子，随后道：“红霞，留下来好好干。昨天你妈还在跟我说，这些年最欣慰的不是你嫁为人妻，而是靠着自己做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还当上小组长。朱婶子就盼着你活得有尊严。这么说吧，想想你那厉害婆婆。你真要连工作都没了，这辈子还想在她面前抬起头吗？”

       终于，朱红霞不说话了。

       一阵长鸣之后，火车缓缓地开动了起来。

       二宝探头望着窗外，学着隔壁座位上的叔叔，用力地挥着手臂。

       杜雨燕忍不住望了出去。

       朱红霞追了好几步，终于停了下来，用手抹起泪。

       杜雨燕开始还觉得好笑，朱红霞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可用手一抹，发现自己的脸上是湿的。

       这一次离开，回宝马镇的机会少之又少。

       杜雨燕起初只为了来宝马镇谋生，可不知不觉间，竟倾注了不少感情。

       这里比河西村或者青山村，都更像她的家。

       关窗之前，杜雨燕又探头往后看了一眼，才注意到，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

       “妈妈，看不见了！”二宝忽地道。

       的确如此。

       氤氲在一片朦胧之中的宝马镇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于杜雨燕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