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机关大楼的一间会议室，离开会还有十来分钟，已经坐满大半。

       杜雨燕来得不早不晚，一进办公室就坐到角落。

       尽管如此低调，还是有不少目光扫向杜雨燕。这其中有探奇的，有不屑的，当然也不乏关心的。

       张师傅跟杜雨燕说了好半天，直到有人请他过去，张师傅又特意叮嘱杜雨燕，给离红武带个话，让他得空去一条龙，张师傅想跟郭红武喝上几杯。

       等张师傅去了另一头，领导们姗姗来迟了。

       一般来说，只有年终会才会有这种济济一堂的热闹，而今天能有如此之阵仗，据说是领导要求，宝马镇所有餐饮企业的负责人都必须到场，听取为民饭店财务审计的报告。

       这怎么看，都像是杀鸡儆猴。

       “小杜，老郭怎么没来？”有人从后面探头问道。

       “郭经理家里有点急事，实在赶不过来。”杜雨燕随口敷衍。

       郭红武此时此刻，应该正在家里蒙头睡大觉。

       他说自己彻底灰了心，还让杜雨燕也不用过来，按郭红武的说法，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吧！

       杜雨燕当然要来，并且有备而来。

       领导们基本已经就座，位于正中的位置，坐上了最后一个进来的蒋秘书。

       来就对了，再次印证了杜雨燕某些想法。

       会议由乔科长主持，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三两句后，邀请邱学斌宣讲对为民饭店的审计结果。

       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听，最认真的非杜雨燕莫属，拿着纸笔在那记着。

       结论和邱学斌告诉张小芳的基本一致。在为民饭店这么多年的经营当中，从财务层面，没有发现郭红武有重大贪污违法行为，不过，小问题还是不少。

       “郭红武同志在担任为民小吃部（后改名为民饭店）负责人期间，存在私自设立账户，挪用资金问题借于私人使用的问题。我们已将情况报告上级有关领导，希望领导加以重视并且及时改正。”

       “郭红武过来了？”

       结论刚一出来，蒋秘书急不可待开出第一枪，“你就给大家传授一下经验！”

       没有人回答。

       蒋秘书马上不悦了，转头对旁边的邱主任道：“这就是郭红武对待上级审查的态度？”

       邱主任一脸尴尬，却还在帮郭红武辩解，“小郭有家事，已经给我打过电话。”

       “老邱，也难怪薛镇长专门批示，要严查为民饭店。这就是你们自主经营的典型？你看看，搞得一塌糊涂，反过来还给领导脸色，连会都不来开。”

       “蒋秘书，这说法……好像有点过了。”邱主任面红耳赤，却忍不住怼了回去。

       “什么叫‘过了‘？私立账户、挪用资金都是我们查到的，那些不查到的呢？发展下去就是贪污犯罪！”

       下面的人鸦雀无声。

       可以清楚地看到，邱主任额头上露出了青筋。

       这是被气到了。

       蒋秘书越发得意，“邱主任，论岁数你比我大，可现在我是代表镇机关来说话，别怪我直来直去。这些年来，薛镇长对你们供销社的工作不满意，非常不满意。看看在座的各位，一个个吊儿郎当，真不如当年任经理在的时候……”

       话说到一半，有人在下面举起了手。

       “怎么还有人不服气？”蒋秘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蒋秘书，郭经理今天有事儿，我是作为他的代表过来的。”

       看到站在面前的杜雨燕，蒋秘书只觉得刺眼。

       昨天薛镇长还把蒋秘书叫过去，责问审计报告怎么做成这个鬼样子。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清楚，蒋秘书自然明白，审计了那么长时间，最后只揪出一点小问题，领导不满意了。

       打蛇没打到七寸上。因为对不住领导信任，蒋秘书一直有些不痛快。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蒋秘书把火撒在了杜雨燕身上。

       邱主任在边上不高兴了。

       姓蒋的小年轻太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当着大家伙的面，让他这个老头子下不来台，现在又对女同志大呼小叫。

       邱主任就算脾气再好，今天也想冲动一回。

       “杜经理，既然小郭没来，你就代表他，对今天的审计结果表个态。咱们的政策，一直就是治病救人，这些年为民饭店的表现，供销系统的同志们有目共睹。不只是我们，秦县长到常山县就任，临走之前还叮嘱，要继续支持为民饭店这样有干劲、有潜力的企业。领导还说，他们在摸着石头过河，咱们要允许人家出点问题，督促改正就好。”

       头一回，最会和稀泥的邱主任直白地表达了自己想法。

       蒋秘书的脸有点挂不住了。

       老邱这个老滑头，今天居然跟他对着干。

       “邱主任的意思是，咱们不但不能批评，还得表扬为民饭店？”蒋秘书冷冷地问道。

       “既然给了我这次机会，邱主任，我就说了。”杜雨燕直接对着邱主任道。

       邱主任连看都没看蒋秘书，回应，“你说吧！”

       “刚才有人说，领导这些年对咱们供销系统的工作非常不满。我有点想不明白。年前的表彰会，距现在也不到半年，秦镇长在会上大力表扬了咱们供销系统。说我们为镇上贡献的产值，在各行业里是最高的，并且我们的利润增长率也在逐年增长。我相信邱主任您手里有数据。明眼人都会认可我们的成绩。”

       “你的意思，薛镇长是错的？”蒋秘书眯了眯眼睛。

       “难道是秦镇长错了？”杜雨燕故作惊讶地反问，“如果蒋秘书有怀疑，建议你亲自去县里问一问。”

       四下有人在偷笑，被杜雨燕的伶牙俐齿一衬托，蒋秘书除了阴阳怪气，瞧不出任何口才。

       要知道这位可是薛镇长钦点的，号称宝马镇头号笔杆子。

       当然，也有人在替杜雨燕担心。蒋秘书背后站着的可是薛镇长，打狗还得看主人，得罪这种人是给自己找麻烦。

       “雨燕，话说完了吧，坐下吧！”邱主任也在乐，乐完了之后，咂摸出了不对。

       杜雨燕以前也会跟人据理力争，可这一回语气尤其重，完全不给蒋秘书留一点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