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燕和张小芳从供销机关大楼出来，已经快到下班时间。

       两个多小时前，刚出火车站，杜雨燕便决定来找邱主任。

       有些事情，邱主任知道得肯定更清楚。

       不过，她们吃了闭门羹。

       邱主任办公室空无一人，连乔科长也不在。

       “回去吧，我明天再过来。”杜雨燕朝着大楼望了一眼。

       为民饭店不是第一次就被勒令停业，只是这次没有任何的征兆。

       其实认真算起来，还是有点蛛丝马迹。

       就比如张小芳那天跑去火车站送他们一家，提到上级突然派审计过来。张小芳刚才也承认，当时听到一点风声，只是郭红武叮嘱，暂时别告诉杜雨燕。

       杜雨燕那会儿也是急着送孩子，完全没有感知到危机将临。

       “小杜！”有人上来招呼，“从汉源回来了？”

       杜雨燕转过身，忙笑着道：“乔科长，总算等到您了！”

       邱主任不在，或许从这位身上，能打听点消息。

       张小芳稍有些迫不及待，“乔科长，我们经理怎么样了？”

       郭红武不只是停职，三天前他被带走，接受隔离审查。

       这意味着，问题相当严重。

       乔科长想了想，指指不远处。

       杜雨燕会意，拉着张小芳，一块走了过去。

       机关会堂一扇窗下，乔科长小心地看了看左右，“这事闹得有点大。”

       几天前，一封匿名举报信寄到镇机关，直接捅了马蜂窝。

       这封信举报为民饭店在经营中存在各种违规问题，更把矛头指向饭店主要负责人，罪名听着都吓人——贪污和挪用公款。

       镇领导非常重视，把相关部门的人都叫了过去，责令对信中提到的情况一一核实。

       “审计组正在对为民饭店所有账目进行查核，据说目前进展顺利。刚才我跟主任一块到镇上开会，审计组的邱学斌组长在做工作汇报时说，的确在账上发现一些问题。具体是否违规，要等所有审计工作结束，才能得出结论。”

       乔科长也是无奈。郭红武要真出了问题，连邱主任带上他，都得吃处分。

       其实邱主任今天在会上已经受到批评，这会儿还被留在镇机关谈话。

       “我是会计，为民饭店的账是我做的，每一笔钱的来去都正正当当，郭经理绝不会贪污！”张小芳控制不住激动起来，“我为我说的话全权负责！”

       乔科长赶紧递了个眼色，“小声点！这么说吧，为民饭店是我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我肯定盼着你们好。你们要信得过，就听我一句。”

       拍拍张小芳后背，杜雨燕冲乔科长笑道：“您说！”

       “现在是审查阶段，都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能搞什么事！”乔科长语重心长，“你们想想吧，这种时候，一有风吹草动，罪名不都落在老郭身上？”

       “明白了。”杜雨燕应道。

       人家说得有道理，郭红武情况未明，他们如果轻举妄动，很可能不但帮不上忙，反而害了他。

       “回去吧！”乔科长又劝了一句，“跟大家伙说，就当歇几天，该发的工资都会发。组织上不会不管。”

       张小芳还想为郭红武辩解几句，杜雨燕已经拉住了她。

       基本上就这情况，他们暂时只能等着。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乔科长忽又开了口，“小杜……”

       杜雨燕转过头，感觉乔科长有话要说。

       “那个……”乔科长明显在踌躇。

       杜雨燕开了口，“有什么话，您直说吧！”

       走近两步，乔科长微低着头道：“本来举报信里也提到了你。不过老郭说了，他是为民饭店的负责人，不管是任何问题，都由他一人承担！”

       杜雨燕怔了好一会，连乔科长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张小芳说了句，“回家休息吧！”

       杜雨燕回过神，声音低沉地道：“去店里，把那边的事安排一下。”

       隔日一早，把二宝送到幼儿园，杜雨燕按老习惯，七点半到达为民饭店。

       两扇紧紧关闭的大门外，杜雨燕拿着扫帚，正清扫着门廊。

       “杜师傅？”身后传来自行车铃声。

       杜雨燕走下台阶，伸手扶了一把从老方车后下来的方大嫂，“你们今天来做什么？”

       “我跟桂兰换了，今天我和小芳值班。”方大嫂解释道。

       昨天杜雨燕定了排班表，虽然店不能开，早晚总是要有人值守。

       大家都同意，每晚安排两名男同志扛夜班，白天让女同志来值。

       张小芳还有三天就要去汉源。杜雨燕刚开始没考虑她，可她坚决要求，连着三天都排上午班。

       “给我吧，本来就是我的活！”方大嫂伸手要拿扫帚。

       “差不多了，一会扫里面吧！”杜雨燕随口说了句，看向老方，半开玩笑道：“方大哥不会也准备来值班吧，两口子妇唱夫随啊！”

       老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我先走了！”

       杜雨燕却将人叫住， “方大哥，这几天时间不是出来了吗，快点去学车，赶紧把你的驾照考下来。别等咱们的货车到了，司机还上不了岗。”

       “还能有车？”

       杜雨燕故作好笑，“货车的订金都给了，退车不退钱。”

       方大哥一脸讪讪，倒是方大嫂在那抱怨，“我也催他抓紧时间，可他这人脑子转不过弯。昨天在家絮叨一晚上，说咱们这店要是没了，就算拿到驾照，也没用了。”

       “咱们可是宝马镇最好的饭店，你去问问，哪个领导愿意咱们不明不白地关张。而且我相信，郭经理会平安无事地回来。”杜雨燕又朝着贴了停业告示的大门望过去，“方大哥，虽说是饭店送你去学驾照，可学到的东西终归是自己的。退一万步吧，咱们这个店后头干不下去了，你有个驾照，回头就算去跑运输，也能养活一大家子。”

       “咱们杜师傅说的话，你得听着。”方大嫂赶紧在旁边敲边鼓。

       “拿公家给的驾照出去干私活，这算投机倒把吧？”

       看着老方一脸错愕，杜雨燕哭笑不得。

       在整个社会将要踏入高速发展轨道的前夜，很多人根本没有思想准备。

       只是现在，并非聊这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