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家宴的后半场，除了孔老师盘问儿子终身大事不果，气到冷嘲热讽、含沙射影之外，就是黎潇那些学弟学妹挨个跟杜雨燕敬酒，当然，这是白霆在应付他妈妈之余，故意撺掇的。

       酒基本上都被黎潇挡住。

       不过到了杨成波这里，黎潇却说了一句，“这杯酒，咱们一块敬成波。”

       杜雨燕欣然点头，将酒杯举起，“今天的事，多谢成波同志！”

       要不是杨成波帮忙，朱俞不会答应回宝马镇。

       杨成波敬酒，还是于友兰提醒半天。大概也没想到，人家两口子这么给面子，倒也爽快地喝了。

       “你们打什么哑谜？”白霆这会儿还有心思管别人，只是没人为他解惑。

       杨成波就在这时开了口，“谢健民的案子，我基本上都了解了。无论杀人动机还是他所陈述的遇到受害者时间，都证明他是凶手无疑。所以他突然咬定，当时受害人的父亲也在场，基本上就是狡辩。”

       杜雨燕没听到，她去了二宝那儿，替他擦着满嘴的油。

       白北北没有二宝那么闹，一个人在那乖乖地吃着饭。杜雨燕听说过，白北北爸妈工作都挺忙，他就一直跟外公外婆住着。

       这个比二宝还小的孩子，自理能力超强，自己拿着别在胸前的手帕擦着嘴，还记得赞美，“阿姨做的饭好好吃！”

       “我个人觉得，谢健民真不想死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认罪，不要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或许，他还有可能判个无期。”

       杜雨燕走回来，杨成波又看向她道：“我认为你应该劝劝你那位朋友，都这种情况了，还一味袒护凶手，未免不知大义。你也一定要提醒她，不该包庇的就别包庇。”

       对于朱俞的行为，杜雨燕也有不能苟同的地方，可这不代表，朱俞被人批评的时候，她听听就算了。

       交朋友做什么？不就是有人帮你护短吗！

       “妻子为出事的丈夫四处奔走，那不是很正常的行为吗？法不外乎人情。不要用人类最高的道德，来要求每个人都能够大义灭亲。一个真正高尚的人，最该懂的就是有悲悯之心，愿意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因为突然而起的争论，孔老师挤兑儿子这事，都被白老阻止了。

       白霆立场鲜明地站在了杜雨燕这边， “小杨，我就觉得吧，你们这些搞法律的总是硬邦邦的，拿着条条框框来规范人，不懂民间疾苦……”

       “一窍不通，在那胡说八道！”白老开口训道。

       白霆立刻闭了嘴，冲杜雨燕递了个“你自求多福”的眼色。

       杜雨燕本不想说了，然而……

       “人类的道德不分高下，如果罪犯有一点是非观念，就不会剥夺别人生命，法律的意义就在于震慑犯罪。”杨成波又怼了回来，“有一点你应该去问一问黎潇，在我们现行的法律准则下，法始终大于情。”

       “首先，这个案子还没有开始审，到底谢健民有没有杀人，还需要法官来认定。你现在说他杀人，不是震慑，而是武断。其次，求生是人的本能，作为亲属，我朋友想要保住她孩子父亲的性命，也是她的权利。没人有资格随意指责。”

       四下的人都看呆了，杨春波好辩，大家都知道，可今天他的对手居然是黎潇那位从乡下来的妻子，并且人家气势一点都不输。

       几个回合之后，白老发声了，“小杜啊，你也学过法律？”

       杜雨燕立刻顿住，她忘了旁边还有那么多人。

       “家里有几本黎潇买的法律书，我没事翻一翻。”

       白老点了点头，打量着杜雨燕，“你有些话讲得非常有道理。不过，法不外乎人情……在实践层面是不可行的。要维护社会的秩序，就必须坚决完善和执行我们的法律，让触法者得到应有的惩罚，让可能的触法者得到警示，这才是法制工作的意义。”

       “小杜又不是你学生，怎么教训起她了，要上课回教学楼去！”孔老师在旁边打起圆场，这会儿手按在自己侄女肩上，“雨燕，我给你介绍一下，她叫淑君，我唯一的侄女。说来还要感谢你们家黎潇，淑君下放那些年，我们有什么东西，都是拜托黎潇送过去的。”

       没想到黎潇跟人家还有这段渊源，杜雨燕冲着孔淑君笑道：“我家这位就是个热心肠。”

       对方也还之以笑容，但似乎并不想说话。

       就在这时，孔淑君怀里的孩子哭了起来。

       “淑君，这粥煮好了，我已经凉过，给孩子吃吧！”林妈妈从厨房跑了出来，将一个小奶锅放到了孔淑君面前。

       冲着林妈妈道了谢，孔淑君低头哄起了孩子。

       “光哄有什么用？”边上有人不高兴地道：“孔老师，你就劝劝我家这媳妇儿吧，孩子才多大，就要断奶。喝粥能填饱我孙女肚子？”

       “妈，你不是累了吗，要不咱们回招待所吧！”孔淑君面红耳赤，起身便要离桌。

       “你别管我累不累，立马给我孙女喂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急吼吼要回城看你姑姑，合着打了断奶的主意。就算是女孩，她也是我梅家的种，你不能亏着她。今天必须给我喂！”

       孔老师在旁边睁大了眼睛。

       孔淑君在她身边长大，她能回来，孔老师当然开心。可看到跟过来的梅大嫂，孔老师再开心不起来。

       她不是瞧不起劳动人民，话说孔老师的女婿就是农村出来的。前几年孔老师常让女儿拿些钱和粮票接济婆家人，如今人家日子好过了，时不时送点自己种的菜。每年冬天，女儿的婆婆还要给他们做鞋，孔老师喜欢得不得了。

       所以，关键还得是人要厚道。

       只能说孔淑君看走了眼，嫁到这种人家，遇上一个言语鄙俗，不知场合的婆婆。

       “哎，你上去劝劝！”

       杜雨燕正看得入神，白霆隔着黎潇，从后面推了杜雨燕一把。

       杜雨燕斜过去一眼，当她是谁啊，什么都想管？

       “外婆，我要喝汤！”白北北叫了一声。

       孔老师转头看了看白北北，拿碗盛了汤，走过去喂起了孩子。

       “梅大嫂，我知道你是心疼孙女。可现在年轻人的想法跟咱们不一样，我们隔壁好几家，都是孩子一、两岁就断奶了。”

       “那可不一样，你们是城里人，吃得好，住得好，不用下地干活就有钱花。我们乡下人不能比。咱们各有各的过法。我自家的媳妇，就算以前是皇帝的闺女，进了梅家的门，就得守我家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