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人终于过来时，杜满堂生怕李秀兰反悔，抢过黎潇的钢笔，哗哗签了大名，又按下手印。

       李秀兰不识字，便只按手印，随后急不可待收下了杜雨燕递给她的两百块预付款。

       至此两人关系正式宣告解释，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满意。

       说好的八百分手费，杜雨燕没打算一次付清。一来防着李秀兰拿过钱又赖着不走。二来，她手头没那么多钱。

       要不是为了杜满堂能尽快摆脱这个女人，而黎潇又和李秀兰有一层亲戚关系，杜雨燕绝对不会做出退让。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再过两天，杜雨燕会陪着杜满堂回来。到时候拿了尾款，李秀兰必须交房走人，就此一拍两散。

       河西村太小，没一会工夫，便来了好几位，说是得知杜满堂回了村，过来聊聊。

       杜满堂这会儿心情不错，坐在堂屋桌边，真跟人聊上了，“我家女婿上回接我去他那大学开眼。你们想不出里头有多大。这么说吧，比咱河西村小不了多少。那些楼啊，一个比一个高，进进出出都是大学生。我还见到了黎潇的老师，人家可是全国有名的大专家，城里领导要见他都不容易。可我过去了，白老非要请我在家吃饭，推都推不掉。”

       那几位互相看了看，笑着夸赞，“你这女婿不错！”

       杜满堂眉飞色舞，很来劲地摸了摸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

       他年轻时不太被人瞧得上，在村里窝囊大半辈子，倒是今天靠着女婿，挣回了面子。

       当然，这种场合，也要让女儿露露脸。

       “不说女婿，我那闺女也是能干的，宝马镇上那家为民饭店，你们听说过没有？她可是在里头掌勺，对了，里头人都叫我们雨燕‘杜经理’。”

       杜雨燕站在院子里，已经第Ｎ次往里瞅。

       杜满堂聊上头了，还真打算搁李秀兰这儿吃饭呢？

       看出杜雨燕的不耐烦，黎潇在旁边悄悄道： “他今天高兴，咱们再等十分钟。”

       “回去还有事呢！”杜雨燕实在没这个耐心，推了黎潇一下，“你进去催催！”

       黎潇瞧了杜雨燕一眼，抬脚要往堂屋走。

       “老大，太好了，你们还没走。”有人从后面叫住黎潇。

       李秀兰大女婿小跑过来，冲着杜雨燕笑了笑，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到黎潇面前，“老大，跟你打听一个事儿！”

       黎潇顺手接过，“说吧！”

       大女婿颇为谨慎，先是往屋那头看了看，然后小声道：“听着你的意思，王成德十年八年出不来了。他欠我的钱，我找谁要去？”

       杜雨燕伸过头，看了看黎潇手上的纸，原来是王成德打的借条，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欠了十五块钱。

       这在乡下，不是一笔小数目。

       “一家人还借不借的。”黎潇随口调侃。

       大女婿立马叹气，“那年他媳妇生老大难产，要送到镇上，丈母娘刚开始要两个女儿一人出一点。前头他们家敲了我不少，我就长了个心眼，让他打借条。”

       “拿不回来了，我也借过他十块钱。”黎潇将纸条塞了回去，“你借的时候，就没点心理准备？”

       杜雨燕嗤笑出来，她只知道黎潇常被黎广富敲竹杠，没想到王成德也得过手。

       黎潇倒是跟杜雨燕解释了一下，“那是咱俩结婚前，后头再没上过当。”

       “老子倒霉，怎么遇上这家人！” 大女婿气到跺起了脚，

       黎潇总归要给点意见，“就这点钱，案值不够上派出所。你到法院起诉，人家也不会受理。算了，娶了他家姑娘，你也没亏。”

       大女婿看来也不指望了，将那张纸折好，恨恨地道：“就让那小子把牢底坐穿，少一个祸害。”

       这边正说着，王成德两个女儿跑到外面，怯怯地瞅着杜雨燕，眼神里满是期待。

       杜雨燕哭笑不得，她包里已经没有蛋糕。

       “饿了是吧，姑爷家有窝头，自己去拿。”大女婿和颜悦色地叮嘱。

       杜雨燕想起包里有几块出门前，不知谁放进去的大白兔奶糖，便掏了出来。

       两个孩子还有点怕，可眼睛却亮了起来，踌踌躇躇地上了前，用双手捧过糖，转头跑开。

       “孩子没福气，生在这种人家，她们妈这回一跑，肯定回不来了，以后受苦了就是这仨。想当初王成德娶媳妇儿，可是排场得很。”

       杜雨燕倒是知道这事。

       那年李春花去河西村吃过喜酒，回来骂死了杜雨燕，就因为李秀兰娶媳妇花钱爽快得很，而杜雨燕嫁过来时，一分钱嫁妆都没有。

       大女婿又看看杜雨燕，“当初为了办喜事，王成德挨家借钱，还都是你爹带着他。可这小子不懂好坏，对你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杜雨燕听得直笑。

       那是杜满堂自找的。

       屋里传来笑声，没一会，杜满堂和众人一块走了出来。

       有人拉住杜满堂，“满堂，难得回来，到家喝一杯！”

       “我这女儿女婿都忙，咱们回头再说！”杜满堂脸上是衣锦还乡的得意。

       另一位也发出邀请：“难得见面，咱们得尽个兴，你再多讲一点外头的事。”

       杜雨燕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以她接收到的记忆，杜满堂在河西村没有受欢迎的本钱。

       其实仔细观察，拦着杜满堂的那几位一直在互相递眼色，很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难以启齿。

       “哥几个，下回吧！我过两天回来收屋子，回头让我闺女亲自做两个好菜，我请大家喝酒！”杜满堂红光满面地摆摆手。

       “你后头还回来？”

       “瞧各位说的，虽然在闺女那儿住得安逸，可我老娘总想着老家。回头包产到户，我领着她回来种田。”

       就杜满堂那腿脚，还想种田？

       “还真是故土难离，等我老了，也回青山村，在山上开两亩地，种点粮食自己吃，多的就拿去卖。”黎潇侧头对杜雨燕道。

       “到那时候全都是机械化作业，你那点粮食能卖几个钱？”杜雨燕随口回道。

       黎潇被逗乐，“我看外国画报，他们那儿真用上了大型收割机。什么时候咱们也能这样，我就是去学开收割机。”

       两人正小声嘀咕，杜满堂已经谢绝挽留，朝他们走过来。

       站在堂屋门口的李秀兰冷不丁招呼道：“满堂啊，吃点再走？”

       杜满堂刚才还笑盈盈，这会儿脸一拉，“过两天我会来，把你那些破烂都收好，要走赶紧走！”

       李秀兰刚翻一个白眼，有人走上前，“满堂叔，先别走，我代表大家伙，有几句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