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兰从外头进来，同杜家父女眼神交汇了片刻，彼此都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黎潇跟在后面，随口问了句，“村干部还没过来？”

       “人家可比皇帝还忙。”杜满堂说了句怪话，坐到杜雨燕边上。

       李秀兰不屑地朝杜满堂投了一记白眼，转头对黎潇抱怨，“我来干嘛呀？姓杜的早跟我一刀两断，早死早好！”

       “早死早好……你不想活了？”杜雨燕怼过去一句。

       李秀兰差点发飚，却被黎潇好声好气地拦住，“都已经到了，再等一会？”

       李秀兰是今天的重要人物，黎潇把她请到这儿，费了不少工夫。

       “让她滚，老子不想见他！”杜满堂突然暴怒了。

       进村之前，黎潇还问杜满堂，要不要回家看看。

       虽说杜满堂天天惦记他那间破屋，还有离家不远的山脚下，他偷偷种的花，可打死都不想见住在屋里的人。

       当初对这个女人，杜满堂比对自己老娘和女儿都好。现在想想，他干得最混蛋的事，就是发饥荒的时候，宁可亏了老太太和杜雨燕，杜满堂也要紧着李秀兰和她那些孩子吃饱。

       可结果呢，杜满堂老了、不中用了，立马被李秀兰她们烧不着的废劈柴一样扔掉。

       人要是灰了心，以前觉着处处好的，如今多瞧一眼都想吐血。

       就比如此时，杜满堂就是这么想李秀兰的。

       “爹，我堂姨过来了，有什么话，我们先一块谈谈。”黎潇又劝。

       “不谈！”

       头一回，杜满堂觉得自家女婿多事。

       黎潇刚才出去，杜满堂以为他是去找薛队长，没想到李秀兰给招了过来。

       “老东西，蹬鼻子上脸是吧，我告诉你，还是那句话，想赶老娘走，拿两千块钱，一分都不许少！”李秀兰情绪来了，对着杜满堂骂起三字经。

       杜雨燕在边上打量着李秀兰，这位貌似气势汹汹，可要仔细看，李秀兰脸色晦暗，眼皮子也肿着。

       可以理解，王成德这回捅了大窟窿，不可能关上几个月就出来，李秀兰应该知道严重性，才会慌得一批。

       杜满堂又跳起来，拍着胸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有本事拿去啊！”

       两人开始唇枪舌剑。

       要知道李秀兰压了杜满堂一辈子，早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对阵到最后，趁着杜满堂明显出现败势，她干脆冲过来，便要抓挠杜满堂，口中还在叫嚣，“老娘治不死你！”

       动嘴的时候，黎潇只在边上看着，见动起手了，这才赶紧挡在两人中间。

       看似在坐山观虎斗的杜雨燕，此时正想着后面的战术。

       罚款期限是三天。

       这笔钱她咬着牙都得交。

       叫了三千块的高价，不是说着玩玩。人家手里的牌，是杜家在河西村的根基。

       杜雨燕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为老太太和杜满堂保住一个家，一个能回得去的家。

       筹措这一大笔钱是有点困难。

       黎潇找白霆借钱的动议，首先就被杜雨燕否决。随后他又提出，可以再找其他朋友问一问。

       杜雨燕打算跟店里借一点，实在走投无路，还有那只……被她小心压在箱底的劳力士。

       大概连黎潇都忘掉，还有这块表。

       “吵死了！”杜雨燕终于有了主意。

       一瞬间，四下安静了。

       “李秀兰，你什么时候搬走？”杜雨燕也不想拐弯，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李秀兰整了整自己头发，不屑地道：“你一个早嫁出去的女儿，有资格跟老娘说话？”

       “我闺女怎么没资格？她就算嫁出去，还是姓杜。我那老屋以后就是她的！”杜满堂清晰无比地表达了立场。

       “爹，我跟她说，你先别急。”杜雨燕看了杜满堂一眼。

       杜满堂怒视李秀兰片刻，让出了战场。

       “哟，这父女俩如今倒是好得很。杜满堂，当初谁说的，自己生的跟你不亲，以后把我家俩丫头当亲生的？又是谁急着把自个儿闺女甩给我侄儿，生怕砸在手里。”李秀兰又开始挑拨离间。

       一个耳刮子甩过来，李秀兰头猛地一歪。

       杜满堂气得哆嗦，可不是被戳中了软肋。

       当初就因为怕李秀兰不高兴，他才言听计从。多亏自己闺女不计较，可杜满堂一想到从前，就后悔得要命。

       “老东西，你敢打我！”

       李秀兰哪是吃亏的人，尤其不肯在杜满堂面前吃亏，上去便要还手。

       一条胳膊伸过来，箍住李秀兰的腰，将她狠狠甩到靠窗一张长椅上。

       “娘哎！”李秀兰后腰正撞上硬梆梆的椅背，疼地叫出了声。

       正拉着杜满堂的黎潇看到眼前这一幕，忙对杜雨燕摇头。

       这种时候，先动手的理亏。”

       杜满堂瞠目结舌，反倒杜雨燕一脸镇定，吩咐道：“爹，你以前是对不住我。可咱们是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谁没个犯糊涂的时候，这事我放下了。不过后头我来说，你不许吭声！”

       还在懵着的杜满堂，赶紧哦了一声。

       “想干嘛？我只要叫一声，马上有人过来，到时候让你进派出所。”李秀兰领教过杜雨燕的厉害，这会儿虽然强作镇定，可声音控制不住打飘。

       “叫人？”杜雨燕手一点点地掐在了李秀兰脖子上，看向窗外，故意拉长声调，“咱们要不要比一比，是你叫得快，还是我手下得快？”

       “你敢？”李秀兰惊恐到睁大眼睛。

       杜雨燕敢杀人？！

       “为什么不敢？”杜雨燕直接笑了，掌心加大力道：“李秀兰，记不记得我八岁那年。正月十五下着大雪，我爸和奶奶被你支走，你让我帮你去村西头那口井打水。”

       李秀兰猛地一怔，“我不听你胡说八道！”

       杜雨燕并不在意李秀兰的反应，一字一句地回忆，“那晚天黑得早，我站在井边，全神贯注地打着水。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摸了过来，站到了我身后。我都来不及回头，双腿就被人提起……”

       话到一半，杜雨燕莫名笑了一声。

       眼见着，李秀兰面孔瞬间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