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气势如虹、咄咄逼人，朱俞却没有一点招架之力。

       这场实力悬殊的对话，最终以有人上前，通知朱俞可以进去见谢健民而告终。

       杜雨燕坐回到长椅上，注意到小田目光粘到了她身上。

       刚才大获全胜，小田这是意犹未尽。

       冲那位笑了笑，杜雨燕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菜谱，以示她要学习，闲人勿扰。

       可有人偏偏想打扰，“刚才那是什么表情？”

       杜雨燕抬起头，故作错愕。

       这是管天管地，连她表情都要管？

       “我被调到这儿之前，在看守所干了两年。”小田来回走了几步，“看得犯人多了，她们心里想些什么，我多少能猜出一点。”

       杜雨燕被气得笑出来，索性问她，“你是瞧谁都像犯人，还是唯独这么关注我？”

       小田停住脚步，“你这人就喜欢阴阳怪气。那几天咱俩住一块，我就看出来了，只要你觉得别人的话不对，就扮出一副‘我懒得理你’的嘴脸。”

       这是在招待所没吵够，过来找她场子？

       话说，派出所还是小田的场子。

       “我让谢健民家属劝他坦白罪行的时候，你翻什么白眼？”

       “一是，我没翻白眼，你想象力太丰富；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念，大家求同存异。”杜雨燕又低头翻起了菜谱。

       “我挺好奇你的观念。”

       这位也是难缠得很，杜雨燕索性放下手里的书，“真想听？”

       小田不吱声，只盯着杜雨燕。

       将手里的菜谱放回包里，杜雨燕开口道：“谢健民连法庭都没上，你就一口一个杀人犯，个人认为，从专业角度不太合适。”

       “几项重要证据已经找到，每一项都指向谢健民，他怎么就不是杀人犯？你这人是没有立场还是不知道杀人偿命？我最想不通，你帮谢健民家属说话就算了，还向洪队长求情，让她见犯人。”

       为了避免又被指责阴阳怪气，杜雨燕刻意一脸正气，“不管谢健民什么情况，他家属没有犯罪，人家挺着大肚子过来，只一点小小的要求，我不认为帮她说几句话有什么错。洪队长网开一面，相信也是出于人道主义。

       谢健民是否真犯了罪，最终要由法院认定，在此之前，不能排除他有被冤枉的可能。我不是为他做辩护，只是觉得说什么话都要谨慎。至于你所关心的我的立场，很简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大家目标一致，都希望杀死薛彩霞的真凶能被绳之以法。”

       小田上下瞧瞧杜雨燕，“合着我们费了半天的劲抓到的凶犯，在你心里，倒是被冤枉了？”

       “你们不也说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吗，当然，谢健民也未必就是好人。”

       “你这人……太会狡辩。”

       对杜雨燕的评价，小田在与她共处三天、又互怼了三天后就已经有了。

       “互相探讨看法，能别人身攻击吗？”杜雨燕斜过去一眼。

       两个根本说不到一块的人，你来我往，谁都不让谁。

       而此时，朱俞眼睛红肿地走了出来。

       杜雨燕一下站起，若不是要送朱俞回家，她早拍屁股走人了，何须跟小田在这儿浪费口水。

       小田不是坏人，就是非黑即白，很多话跟她说不明白。

       “你劝谢健民认罪没有？”小田抢先问了出来。

       朱俞明显瑟缩了一下，看了看杜雨燕，才犹豫地道：“健民说了，那件沾上血迹的衣服，是出事前几天的一个半夜，他在急诊室处理一名肺病患者的时候，不小心被他吐的血溅到。”

       “你相信他的话？”小田冷哼，“罪犯都会千方百计找借口，掩盖自己的罪行。这样的人，我们看得太多了。”

       朱俞的脸顿时憋得通红。

       刚才进去前，杜雨燕一直叮嘱她情绪不要太激动。朱俞的确克制住了自己。她有好多话要跟谢健民说，除了逼他认罪。

       突然多出一件血衣，朱俞完全没想到，听到这事那会儿，她心里真的直打鼓。

       好在亲耳听到谢健民说出真相。

       “我信。”

       朱俞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丈夫，就因为谢健民承诺过，永远不会欺骗她。

       小田神情严肃地道：“你凭什么信他？审讯的时候，他也是这套说辞，我们已经去镇卫生院调查过，根本没人看到那个病人，也没有门诊记录，就是谢健民自己杜撰的。”

       “不，一定有这个人！”朱俞神色开始焦躁。

       谢健民也说了，没有门诊记录。

       病人送来的时候，情况紧急。谢健民立刻给他做了处理，才止住了血。当时谢健民就判断问题严重，需要尽快手术，而他们这边没有相应条件。

       那会儿天快亮了，谢健民催着父子俩赶紧搭最早的火车去常山县，看到他们衣着寒酸，又一个劲地问手术贵不贵，谢健民便没有收诊费。

       这也是为何找不到门诊记录的原因。

       “健民跟专案组的同志说过，请你们去县医院找一找那个肺病患者。病人是他儿子送过来的。”朱俞身体控制不住晃了晃。

       杜雨燕赶紧过去，伸手搀住朱俞，“不说了！”

       朱俞却还想说，“这样吧，我现在就去县城找那个病人。他一定会给健民作证。那父子俩走的时候，健民还掏了五块钱，他说乡下人都不容易……”

       说着话，朱俞抬脚便往外走。

       杜雨燕睨了小田一眼，话说她是个女人吗，说话硬梆梆的，不知道拐弯，全不管别人感受。

       收到杜雨燕眼神，小田的脸又沉了沉。

       这种罪犯家属，她看得太多，根本不问是非，一进来就喊冤，没有证据，他们也能编出证据。

       “你心疼自己丈夫，盼着他全身而退。有没有想过，那个死了的人退无可退，永远活不过来了。凶手要真有一点良心，就该认罪伏法！”

       朱俞一下站住。

       “小田同志，说够了没有？”杜雨燕赶紧制止。

       “想做好人？”小田又来挑战杜雨燕，“你要认为凶手无辜，就证明那件血衣和杀人案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