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杜雨燕忙到头都来不及抬，等终于上齐了菜，她才拿毛巾擦着汗，站到了玻璃窗后。

       这会儿客人比刚才少多了，最热闹的就是黎潇那桌，其实也没有所谓推杯换盏，几个人聊得十分投机。

       当然，除了杨成波。别人在说话，他却在喝酒。

       “姐！”有人在身后喊了声。

       杜雨燕回头看了一眼，“一惊一乍的！”

       朱红霞嘻嘻一笑，“姐，那两个人天天在咱们店坐着的，到底是谁呀？”

       “客人！”杜雨燕随口回道。

       “反正都走了，说实话呗！”朱红霞可没那么容易被敷衍过去，“他们是警察，对吧？”

       “小孩子家，那么好奇，不许乱说！”杜雨燕打了个岔，“下个月就高考了吧？你不去送送，给人家打打气？”

       朱红霞脸立马一红，“不去，他妈说要过去，李军让我先躲着点。”

       “为什么要躲？”杜雨燕脸沉了沉。

       李军这妈宝男到底有没有走到最后一步的勇气，实在教人存疑。

       朱红霞也会打岔，“谢健民好几天没上班了。他要是丢了工作，文凭再没了，以后拿什么养活朱俞和孩子？”

       “真不想辜负妻子儿女，就要放得下身段。他可以当赤脚医生，也可以去工地干活，甚至拉拉板车。”杜雨燕说到这里，看着朱红霞摇摇头。

       朱红霞还在为朱俞担心，也不仔细想想，李军到底是不是适合自己的男人。

       外头怦地一声响，虽然隔了玻璃窗，还是清晰地传进后厨。

       杨成波站在桌边，满脸胀红，表情气愤，并且是对向黎潇。

       朱红霞几乎趴到窗边，“那人好像一直不高兴，我听了几句，说是下乡宣传婚姻法，遇到点麻烦。”

       两人正说着，那桌人全都站了起来，黎潇还朝后厨看了一眼。

       原来的酒席散了。

       杜雨燕抬脚出去，自然要和黎潇一块送客。

       司法所的人带了车，客气地要送于友兰和杨成波回招待所。

       这会儿门廊上，杜雨燕跟在黎潇后面，陪客人往下走。

       “这么多年了，农村还盛行包办婚姻，这本身就是对法律的无视，必须进行严肃的大批判！”杨成波脚步虚浮，被人扶到车边，又回头冲着黎潇嚷嚷。

       “行，赶紧回去睡觉！”黎潇笑道。

       “老黎，我很失望。你是从农村上来的，应该比我们更了解下面的情况，可你对于看到的问题，却一副随波逐流的态度，”杨成波大声地道：“我同情你，挣扎在包办婚姻的旋涡里，但这不是你和现实妥协的理由！我要是你，就从自己做起，结束不人道的婚姻。”

       边上的人都在笑，倒是杜雨燕朝着杨成波打量了半天，转头问黎潇，“我没听错的话，那位是建议咱俩离婚？”

       “醉话你也听？”黎潇一脸好笑。

       “你们笑得出来？”杨成波再次发怒，“你们知道现实多可怕吗，去跟那些农民普及法律，结果一个个像在看猴一样。我在上面说，他们就在下面笑。我突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学法律，为什么要让那种人知道法律，简直是浪费生命。”

       于友兰还跟杜雨燕解释，“嫂子，你别理他！他喝多了就满腹牢骚。”

       “我没喝多，老黎，知道我最看不上你什么，不是你凭着狗屁的同等学力投到白老门下，而是你完全不讲原则！今天那几个农民一嘴混账话的时候，你不但不反驳，还跟在后面附和，就你这样……”

       “他什么样？”杜雨燕突然出了声，神情已经非常不悦。

       “没事，我们平常就这么说话，他是直肠子。”黎潇打着圆场，又冲众人道：“麻烦各位，把他们送回去！”

       杜雨燕转头瞪了黎潇一眼。

       这个杨成波说的或许是醉话，不过酒后才吐真言。

       就算是天之骄子，也不代表谁都惯着他。

       “黎潇是同等学力上的研究生，你看不上，就让白老把他一脚踢走啊？没这本事，别在这儿倚风装邪！”

       这下，周围人都愣住。

       “知道为什么我们好好的普法宣传搞不下去，就是有这种人的存在，除了愚昧，还要强词夺理！”杨成波甩开扶着她的人，手指着杜雨燕。

       “我再强词夺理，也没空口白牙让人家夫妻离婚吧？”杜雨燕冷嘲。

       “嫂子，我代他道歉！”于友兰说着，又低声道：“他下来前就有点思想问题，早上普法宣传，话说得不中听，差点挨了打。”

       杜雨燕本没想闹出这场不愉快，只是刚才杨成波很不要脸地当众要黎潇“结束不人道的婚姻”。

       不人道？！

       这小子肯定没受过社会毒打，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看出杜雨燕不是开玩笑，有人伸手，要把杨成波往车里塞。

       杨成波却犯了倔，“我替你们悲哀，整天吃饱喝足，对未来没有一点想法，说白了，如同行尸走肉！”

       “你悲哀个什么劲？闲吃萝卜淡操心！”杜雨燕上下瞧瞧这人，“看不起咱们贫下中农是吧？我家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用自己劳动养活一家老小，不偷不抢，也没杀人放火，他们比你这种只会纸上谈兵的臭小子高贵。不就是你普法宣传没人理吗？你不去检讨自己工作方法，反倒怪起别人。不要以为多读两天书，就高人一等。什么时候你为社会做贡献了，再来鄙视别人。”

       “这话说得对！”于友兰居然给杜雨燕叫了一声好。

       “学个法律而已，拽成这样？归根到底，你学到的东西就是要为人民服务，这还没当上法官律师，就颐指气使……算了，你继续痛苦，纯属自己作的！”

       这边车都开走了，黎潇还在笑。

       杜雨燕转头看过来，“不好意思，把你同学得罪了。”

       “没事，我比你更想骂他。”黎潇说着，往左右看看，拉住杜雨燕的手， “什么时候能走？”

       “你先回吧，早上大宝还在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杜雨燕赶紧要挣开，这家伙一拉手，她就明白在打什么主意了。

       “我等你……”黎潇却不肯放，凑近杜雨燕，“我沉浸在不人道的婚姻里，已经无法自拔。”

       就在杜雨燕嫌弃地要推开黎潇的时候，一个人影冷不丁从她眼前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