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充足的时间证人，朱红霞全身而退。

       与她相比，杜雨燕有些不走运。

       镇机关东北角的招待所，杜雨燕坐在一张床边，接过负责看守她的女民警小田转送来的饭盒。

       今天是杜雨燕被监视居住的第三天。

       之所以没有拘留，而是监视居住，就因为杜雨燕有重大嫌疑，却没有可以直接佐证她杀人的证据。

       薛彩霞死在了距离镇卫生院西门不过一百米的地方，被发现时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宝马镇几十年来，头一回有人横尸街头，免不了人心惶惶，抓到凶手自然是当务之急。

       杜雨燕成了头号嫌犯。

       她不仅在出事当晚与薛彩霞有过交集，更有不少人见过两人曾经发生过冲突。再就是，当晚九点到十点，杜雨燕自述曾骑车经过为民饭店门口，离案发地不到两百米。

       “快点吃，一会洪队长他们就要到了。”小田催了句。

       这三天，小田和她形影不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顺便陪同参加审讯。

       “今天送得晚了！”杜雨燕随口问，“要不要一块吃点？”

       “吃你的，话那么多！”

       小田这人不苟言笑，当然也可能是面对她这个嫌犯，实在笑不出来。

       杜雨燕有时候想找她聊两句，每每被人家教育，无非是让她赶紧交代问题，或许后面还能得到轻判。

       如此压抑的气氛下，吃饭竟成了杜雨燕每天最期待的事。

       对了，杜雨燕和外界的唯一联系，只有这定时送来的饭盒。

       端起饭，杜雨燕拿着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小田坐在对面床上，观察起了杜雨燕。

       因为证据不足，所里暂时没有对为民饭店这位女厨师实施逮捕。采用监视居住，一来是防止嫌犯逃跑，二是避免犯人畏罪自杀。

       杜雨燕应该不会有第二种想法。

       小田刚分到派出所不久，接到监视女嫌犯的任务时，心里还挺激动，跟领导下过军令状，要不畏困难，坚决和犯罪分子做斗争。

       来之前，小田研究过案卷，死者薛彩霞有精神疾病、体格粗壮，比嫌犯高一个头。而当晚在镇卫生院，嫌犯杜雨燕却将薛彩霞按在了地上。

       所以小田一直认为，嫌犯至少得是个五大三粗的，结果看到的杜雨燕身形纤瘦，站在那儿，说是个女学生都有人信。

       这个女嫌犯，小田越研究，越觉得不简单。

       小田以前是狱警，接触过不少女犯人，一个个明明怕得要死，却喜欢大喊大叫，搁那儿虚张声势。倒是这位，从进到这个房间，就一直泰然自若。开始小田以为，她或许是强作镇定，可每天至少三个小时的审讯，无论遇到什么问题，杜雨燕都对答如流，面无惧色。

       杜雨燕这种人，要不就真的什么都没干，要不具有高超的反侦查能力，就跟电影里阴险狡猾的特务一样。

       所以，小田从始至终，一直对这个嫌犯保持着高度警惕。尤其是对方丢出糖衣炮弹的时候，小田更是嗤之以鼻。

       人不能总绷着，比如此时，小田有些控制不住地烦躁了。

       “那个女的死了，活生生一条人命，你真吃得下去？”小田心里的话憋到现在，终于问了出来。

       杜雨燕抬起眼，看了看小田，放下了手中饭盒。

       “知道亏心，吃不下去了？”小田干脆站了起来。

       过来之前，有老同志提醒过小田。看守犯人是她本职，必须圆满完成，同时也要利用这个机会，对嫌犯做思想工作，让她认识到自己行为的恶劣性。翻然悔悟。如果能说服她讲出真相，不只可以缩短破案时间，死者的冤屈也能得到伸张。

       此刻小田觉得，自己或许打到了这个女人的七寸？

       正当小田盼着在杜雨燕身上找到突破口，为派出所立上一功时，杜雨燕说了句， “今天这饭菜，是为民饭店送来的？”

       排骨里酱油放得太多，色泽发黑就不说了，明显没有做过焯水处理，到嘴里一股肉腥。另外炒青菜火候太过，叶子都烂塌塌的。

       小田直接愤怒了，“你……简直不可救药！”

       杜雨燕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不可救药了。

       她的饭菜都是为民饭店那边在送，而今天吃到的，明显不是手下几个厨师的手艺。

       有没有可能，饭店被迫停业，厨师都被轰回家了？

       杜雨燕开始急了，这可是几十号人的生计啊！

       小田忽地上前，夺过饭盒，墩到窗边的桌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还想顽固跟组织对抗，想想你的下场！”

       杜雨燕看了看小田，走到窗边，拿起饭盒，忍着那股腥气吃起来。

       一会又要开始审讯，只有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应对一次又一次的置疑与盘问。

       那天老洪上午到了店里，下午杜雨燕就被带走。

       临走之前，杜雨燕拜托张小芳瞒住老太太和两个孩子，又请郭红武带话给去了乡下的黎潇，务必照应好一家老小。

       当然，杜雨燕还留了重要的一句——她是无辜的。

       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她的无辜。

       杜雨燕望着窗外，咽下了最后一块肉。

       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房间位于二楼，应该是怕她逃跑，前后窗户都安上铁栅栏，还用白纸糊住。

       瞧得见光，望不到景。

       “你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时间。非要拖到我们把案子查清楚，证据搁在你面前？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小田质问，“你这样搞，最后只会害了自己。”

       杜雨燕放下饭盒，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嘴。

       昨天的审讯，老洪已经说了，薛彩霞的父亲将他帮谢健民偷走杜雨燕上大学名额的事爆了出来，而这成了杜雨燕要弄死薛彩霞的最关键动机。

       薛队长这种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干法，显然是豁出去了，要跟她来个鱼死网破。

       话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确是人间惨剧，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想把她往死里整，却要放过真正凶手，实在教人看不出其中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