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杜雨燕的眼神，杜满堂只敢埋着头，“李秀兰也不容易，前头那个丢下他们孤儿寡母就走了，一个女人拉扯着一帮孩子……”

       “你让我同情他，谁同情我啊？”

       “不说了，都睡吧！”杜老太一个劲对杜雨燕递眼色。

       门突然从外面推开，黎潇居然又回来了。

       “忘了什么？”杜雨燕问。

       “晚上冷！”

       黎潇过来时，也没带多少衣裳，刚才弄脏了袄子，连毛衣都沾上了。还是杜雨燕跑到车家借了一件棉大衣。可这会他里面只有一件白衬衣，晚上出门，大概是挺冷的。

       “给你拿个热水袋。”杜雨燕急中生智，便要打开自己包袱。

       “爸爸，带我去嘛！”二宝趴在床上道。

       “你去干什么？”杜雨燕快被这小家伙的执着气吐血。

       “爸爸一个人住，怕怕呢！”

       “还得是我儿子，知道心疼人！”黎潇这话意有所指。

       “燕儿，带着二宝过去，再拿床被子。”杜老太又在推波助澜。

       “不用，大概生我气呢！”黎潇转头，“我刚才想半天，今天哪儿做错了？你给点提示？”

       这下撑不住的是杜老太，干脆下了死命令，“燕儿，带上二宝去招待所。”

       杜雨燕被迫走进黎潇订的那个独立间，怀里的二宝搂着热水袋，已经睡着。

       瞧着这孩子，杜雨燕又望向房间。

       屋里逼仄，靠墙各放了一张小木床，床垫约等于无，至于被子，更像是毯子。

       黎潇拎着水瓶进来，杜雨燕看了看他，“腰不行，就别乱动！”

       “真当我废了？还不至于连个水瓶都拎不了。”黎潇走过来，低头看看二宝，“小子，不看看地方就睡了？”

       “别吵醒他！”杜雨燕训了句，走到一张床边，打算把儿子放上去。

       可瞧着床，杜雨燕半天没敢放下二宝。

       不说床垫厚不厚了，那皱皱巴的床单早看不出颜色，不知前面有多少人用过，又有多久没洗。

       “让他睡床上啊！”黎潇催促。

       杜雨燕回头看向黎潇，“把被子拿过来！”

       幸亏还带了被子。

       看着二宝躺在被子里睡着，杜雨燕松了口气。

       大人脏一点无所谓，可不能让孩子受了委屈。

       然而，等杜雨燕打算挨着儿子躺下时，无意中整了一下被褥，直接往后退了两步。

       “有耗子？”黎潇问道，自己倒笑起来，“这地方真保不齐。”

       杜雨燕朝着黎潇看看，用手指了指二宝旁边。

       头上是二十五瓦的大灯泡，无比清楚地照出了一个泥脚印。

       黎潇倒不在意，“这张我来睡。”

       杜雨燕又走到另一张床边，想着只要没有脚印，她硬着头皮躺下去。

       然而，看到一片血痕，杜雨燕头皮发麻。

       早知如此，她不如抱着儿子，到张小芳家挤一晚。

       “我回去拿个床单。”杜雨燕说着便要往外走。

       “这么晚，你折腾什么！”黎潇抱怨一句，掉头出去。

       “去哪儿？”

       “不是要床单？”

       黎潇有一个很好的优点，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没一会，一张还没拆封的床单扔了过来。

       杜雨燕高兴了，“从哪儿找来的？”

       “跟招待所买的，回去老太太他们都睡着，你好意思把人吵醒！”黎潇抱怨道。

       接过床单，杜雨燕又看了黎潇一眼。

       心还挺细啊！

       “真贵，有这钱还能多住一晚。”

       “那你还买？”

       “不就怕你不高兴吗！”黎潇拿起杜雨燕带过来的盆，帮她去打洗脸水。

       杜雨燕这么矫情。黎潇还是头一回发现。

       当初在青山村，每次他回去，家里床褥破破烂烂，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他也提醒过，杜雨燕却只顾看书，理都不理。

       如今，又走到另一个极端。

       杜雨燕将二宝先抱到另一张床上，迫不及待地换起了床单。

       等到把儿子抱回来，杜雨燕又看到那片血痕。

       黎潇再回来，诧异地发现，两张小床被并在了一起，他买的那张大牡丹花床单，捉襟见肘地铺在两张床上。

       “我在外面，睡过比这儿更脏的床。”黎潇满不在乎。

       “好心还没好报了！”杜雨燕斜过去一眼。

       黎潇笑了，笑得无比称意。

       他可不就等着这一晚。

       屋里的灯终于灭了。

       “问你一件事，我爹的腿，是不是挺严重的？”杜雨燕刚才就看出，杜满堂神色不对。

       “赵医生催着赶紧去看，说再晚一点，连路都没法走了。”

       杜雨燕长吐了一口气。

       这是杜满堂自找的。

       “赵医生对你挺熟，说当初看着你救下朝阳。后头还特意跟你学了一招。”

       “……嗯。”

       “你从哪儿学那么多？”黎潇问道。

       等了许久，无人回应。

       月光下，躺在最里面的杜雨燕将二宝搂在怀里，母子俩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边睡得香，可外头的黎潇有点闹心了。

       本以为今晚水到渠成，结果……

       以前吧，虽然两人话说不上几句，躺一块的时候，谁也没扭捏。

       可现在不一样了，杜雨燕躲躲闪闪不是一回两回，孩子都生俩了，还当自己啥事都不知道的小姑娘？

       黎潇侧过身，借着外头昏暗的月光，凝视对面那张清秀的脸。

       话说这位打从搬出李春花那儿，就变了不只一点两点。黎潇观察得仔细，杜雨燕说话的神态都变了，身上哪有以前的颓唐和萎靡。

       要不是唯物主义者，黎潇绝对会怀疑，杜雨燕是不是换了人。

       想到这儿，黎潇倒笑了。

       唯一的解释，是纠缠杜雨燕多年的心魔终于离开。

       至于是怎么好的，如今看来也不重要，只要她好好的，这个家也会好好的。

       一时间想入了神，以至于那位睁开眼，两人目光对视半天，黎潇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睡啊？”杜雨燕打了个呵欠，整了整儿子的被头。

       “咱们多久没在一起了，算过？”

       反正也没外人，黎潇直截了当地说了。

       杜雨燕：“……”

       二宝吭哧了一声，杜雨燕忙拍拍孩子，以躲过此时的尴尬。

       本以为黎潇还会继续有的没的，结果等半天，他又不说了。

       而此时，杜雨燕感觉，腰间搭上了一条胳膊。

       杜雨燕瞬间不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