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堂外的高音喇叭在通知，会议马上就要开始。

       杜雨燕正要进去，郭红武叫住了她，“店里忙死了，咱不在这儿浪费时间！”

       观察了一下郭红武的表情，杜雨燕明白了，她刚刚听到的事，这位心里也有了数。

       “那个先进，我拿着还真名不正、言不顺。要是撤了，我反而松一口气，省得背后被人指指点点。”杜雨燕这话，是在开解郭红武。

       郭红武一脸惊愕，“你……知道了？”

       “进去吧，来都来了！不是最后能拿挂历嘛！”杜雨燕抬脚往里走。

       过来前杜雨燕听店里的人说，每年开表彰会都会发纪念品，朱红霞已经跟她预约了。

       杜雨燕今天过来，当然不是为了纪念品，拿不拿奖也在其次，重要的是坐在那儿，支持一下邱主任的工作。

       老头子对她不错的。

       杜雨燕先回了座位，郭红武好半天才过来，面色阴沉，与周遭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有掌声响起，主持人宣布先进工作者表彰名单，请获奖者走上舞台。

       郭红武一脸忍耐地听到最后一个名字，终于骂了出来，“太混蛋了！”

       边上有人朝他这边看过来，杜雨燕轻咳了一声。

       怎么办呢！郭红武但凡有点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就不是他了，也不会有为民小吃部。

       颁奖结束，先进工作者代表被邀请上台发言。

       看到攥着稿子，站在话筒后的薛彩霞，杜雨燕越发觉得，那个烫手的“先进工作者”含金量不过如此。

       “各位领导，我是三里河供销商店的薛彩霞，我很光荣，今天代表全体先进工作者上台发言……”

       杜雨燕托着腮，注视着此时风光八面的薛彩霞。

       “走了！”郭红武站起了身。

       倒是杜雨燕劝了句，“等一会吧，现在走太招眼。”

       可不是邱主任正往他们这边看呢！

       与此同时，薛彩霞讲到了激动处，“我决心，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在今后的工作中，和全体同志们一起大干、特干……”

       说到这儿，薛彩霞忽地顿住，将稿子凑近看了看，“还有……二十五干，让我们一起努力，把宝马镇建设得更加美好！”

       按理说，此处该有掌声。

       然而现场安静了至少二十秒，才有人稀稀拉拉鼓了几下掌，更多的是窃笑声。

       杜雨燕还在琢磨，什么是二十五干，郭红武已经往外走了。

       会堂门外，郭红武猛地站住，冲着追上来的杜雨燕道：“对不住，让你在这儿白忙一场。我看明白了，这宝马镇真不是做事儿的地方。任大平……老子服他了！”

       刚才供销社企业科的乔科长告诉他，有领导打来电话，批评供销社在先进评选中缺乏原则，明令撤销杜雨燕的称号。

       虽然人家没提哪位领导，郭红武还能不清楚？肯定是为了《汉源日报》记者的事，有人要对杜雨燕打击报复。

       杜雨燕正准备说，她不觉得自己白忙一场，并且相信，只要坚持下去，为民小吃部前景绝对不会差时，有人追出来， “你们去哪儿？”

       郭红武回过头，剜了人家一眼，“后头也没我们事儿了。老乔，帮我跟老邱说，以后再有评选，我们为民小吃部一概不参加！”

       乔科长比郭红武大两三岁，又是个慢性子，听郭红武发牢骚，也不生气，上来拉住他，“这还没结束，进去再坐一会！”

       郭红武抽出胳膊，真楞楞地道：“进去干嘛，受窝囊气啊？”

       “这话说的。”乔科长眼睛闪了闪，欲言又止，转头又看向杜雨燕，“小杜，劝劝你们主任，不能意气用事。邱主任可是一直关心你们啊！”

       “老乔，你让她劝什么，她又不是为民小吃部的人。”郭红武又放起了酸话。

       乔科长实在好脾气，杜雨燕反倒不好意思，在旁边劝了劝，总算让郭红武答应回去。

       可郭红武还堵着一口气，临进去前，冲着杜雨燕道：“你先走，留这儿让人看笑话？”

       “小杜，别听老郭的！”乔科长直招手，“邱主任特意交代过，你也不能走！”

       想想也就最后一次，总要给邱主任一个面子，杜雨燕抬脚跟上。

       “你怎么搞的，成心让我难看是吧？”有人迎面过来，连叫带吼。

       杜雨燕抬眼看去，薛彩霞从眼前走过，只注意到身后，完全没有发现她。

       “小薛，上台前，你没先把稿子念一遍？”正一脸无辜地跟薛彩霞解释的是蒋秘书。

       “你写那么潦草，谁看得懂！”薛彩霞又剜过去一眼。

       薛彩霞也是下了台，才知道被人嘲笑了，当然要找帮她写稿的蒋秘书算账。

       蒋秘书半勾着腰，完全没了那天在镇卫生院的威风，“小薛，对不住，我跟你道歉，怪我自己不检查，把那个‘巧’字拆开了。”

       “就你这水平，还给我叔当秘书？”薛彩霞话说得尖刻，“我看你也到顶了。”

       杜雨燕没去看蒋秘书那张讪讪的脸，乔科长正朝她这边招手。

       等到坐下，杜雨燕冷不丁想到那个“二十五干”，实在没忍住笑出来。

       “笑什么？”

       “没事。”

       “看看这个。”郭红武没有追问，把一份从乔科长那儿抢来的报纸，塞给了杜雨燕。

       杜雨燕顺手打开，看到头版标题，先吃了一惊，等瞧见作者的名字，不由睁大眼睛。

       白霆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这么快就满血复活，开始写稿了？

       而且，他的这篇报道直指宝马镇工农兵饭店。

       通篇下来，文字有理有据，论点酣畅淋漓，以至于杜雨燕在心里感慨。有人费尽心机想拿回胶卷，以为可以就此封口，却不知记者提笔如握刀，即便没有现场照片，依然能把工农兵饭店私下售卖烤鸭油的整个流程讲得明明白白。

       这下，某些人肯定要慌。

       “今天要通报批评了？”杜雨燕不免问道。

       乔科长把他们叫回来，是为了这事？

       “不一定。”郭红武朝着前排瞅过去，话里带了点阴阳怪气，“人家可是有后台的。老邱他们多机灵啊，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等着吧，今年先进集体还得是工农兵饭店。反正老邱早不在乎闹笑话了。”

       好吧，郭红武现在最埋怨的，就是邱主任。

       杜雨燕也注意到，任大平就坐在他们前两排。

       “留下来看看笑话！”郭红武开始幸灾乐祸，又朝着舞台上瞧去，“老邱跑哪儿去了，这是没脸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