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安抚住众人，杜雨燕又走到店外。

       郭红武蹲在门廊台阶上，两条胳膊搭着膝盖，一脸茫然地望向前方。明明不抽烟的人，左手食指和中指间却夹了一根。

       杜雨燕走到他旁边，“主任，我这也快走了，说两句不太中听的话，成吗？”

       郭红武侧头，抬眼瞧向杜雨燕，叹了口气，“说吧！”

       “嫂子有一回抱怨，家里养了两个儿子，大的比小的还教人操心，想一出是一出就算了，高兴的时候乐得跟只猴子，上蹿下跳；不高兴的时候，还得她耐着性子哄。”

       郭红武切了一声，“她吃错药了，我家就一个小子。”

       杜雨燕故意停下来，郭红武瞧了她片刻，忽地明白了意思，被气到笑出来，“她也敢说，把我当儿子……”

       “不知道哪本书里说，男人至死是少年，也亏我嫂子大度，包涵到今天。”

       见郭红武随手扔了烟，杜雨燕又继续道：“别以为我在夸您。有些事情吧，分好坏两面。主任眼光独到，想问题快人一步，身上有一股理想主义者的劲头。可这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事，麻烦无处不在，光有理想主义，只会碰得头破血流。”

       说着话，杜雨燕往身后瞧了瞧。

       店里的人貌似在干活，可仔细看去，时不时有目光瞟向外面。

       “这会儿人心惶惶，都在担心为民小吃部的前途。您跟大家说说？”

       此时此刻，必须郭红武稳住军心。

       “我能说什么？”郭红武想想就生气，“当初签的《自主经营协议》，根本就是一张废纸，想插手咱们的小吃部就插手，想清退我们的人就清退，连个商量都不带的。”

       以郭红武目前状态，他自己都没想明白，如何安抚大家伙？

       “走，换个地方说！”杜雨燕抬脚下了台阶。

       对面巷口，杜雨燕直截了当问跟过来的郭红武，“主任不打算干了？”

       “你告诉我，怎么干得下去！”郭红武额头青筋直跳，“宝马镇就有一帮人，不想好好干事，成天搞内斗。你说任大平，他真有多厉害？还不是靠逢迎拍马，成天自以为是，摆出一副舍他其谁的嘴脸。他那工农兵饭店早就外强中干，迟早被咱们为民小吃部赶上！”

       “为民小吃部把他们当对手，就掉价了。”杜雨燕淡然地道。

       郭红武抬眼看向杜雨燕。

       低头沉吟一会，杜雨燕问，“大家努力到现在，不过一点小挫折，你就准备向任大平投降？可惜，他没看到主任现在的表情，不然得多得意！”

       郭红武一下顿住，一脸憋屈地望着天。

       “回去吧，大家都等着你。”杜雨燕目光落到对面，“有些话，得由主任您亲自说。无论发生什么，除了让咱们这店红火下去，让那些嘲笑我们的，想让小吃部一蹶不振的人阴谋破产，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

       郭红武深吸一口气，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杜雨燕收回目光，“其实后厨早就该招人，我对自己太自信了，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好在一切来得及补救……”

       “这不是厨师的问题，雨燕，你在心里，是一块上阵冲杀的战友。”

       杜雨燕笑了，“我现在退出战场，并不代表一切都结束。我希望，剩下的战友更加团结，更加坚定自己的目标。咱们有那么好远景，我想看着你们实现。对了，需要我的时候，我照样拔刀相助。没有规定，离开为民小吃部，就不许再踏进一步吧？”

       郭红武心里还是难受， “雨燕，我去给你找工作，绝对比咱们这儿好一万倍的。”

       “累了大半年，我正好也喘口气，过完年再看吧！你没听陆娟说吗？以后政策会越来越好，我在想，真不成跟我爷爷学，在镇上摆个小摊子，卖馄饨、面条什么的！对了，回头就到为民小吃部门口叫卖，我跟你们抢生意。”杜雨燕先笑了出来。

       遇到事儿的是杜雨燕，结果反而要人家安慰他。郭红武清了清嗓子，他是该振作了，“刚才老邱打来电话。”

       按老邱说法，这事是上面压下来的，说是因为记者的事，领导对杜雨燕的意见很大。

       这会儿郭红武对老邱意见也大，他口口声声说要支持为民小吃部，可事情出了，先不说有没有帮杜雨燕讲两句公道话，连个提前招呼都没有。

       邱主任还劝嚷着去找薛镇长讨说法的郭红武冷静，理由是过不了几天，人家可能就要由副转正，郭红武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

       “去汉源吧，我托人问问那边供销的同行。这鬼地方我是不能走，要不然我跑远远的。”郭红武这会儿想明白了。

       杜雨燕还没考虑那么远，现在有实际的问题要解决，“柱子这孩子吧，可能少了点天赋，不过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自己跟着学。我后面教他几种简单的点心，应该能撑一段时间。但是长久来看，还是要请一到两个白案厨师。”

       郭红武手插进裤子口袋，点了点头。

       “目前热卖的几个产品，我会把整个制作的工艺流程留下，咱们……尽量平稳过渡。”

       “回头我给你钱！”郭红武立刻道。

       这是杜雨燕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总不能人走茶凉，还拿人家的东西。

       “不用，就当我给小吃部的心意。”

       一个身影从她们眼前急吼吼过去，杜雨燕立刻把人叫住，“朱红霞！”

       朱红霞这才注意到路边的人，转回身道：“刚才遇见街坊，说咱们小吃部好像出事了，这又咋了？”

       杜雨燕哭笑不得，好事不出门，坏事还真传千里。

       不出意外，听杜雨燕说完来龙去脉，杜雨燕马上道：“姐，你走了，我肯定也走！”

       杜雨燕沉了脸，拿手指着朱红霞，“给我闭嘴！你要走是你的事儿，别扯上我。你离开为民小吃部，打算做什么？现在拉板车的活越来越难找，搁家里吃你妈那点死工资？然后呢，没事出去打架闯祸？你要真不把自己当回事，以后别叫我姐了！”

       朱红霞顿时面红耳赤，冲着杜雨燕嚷道：“你从来不说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