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交给我了！”邱主任抬脚要出去，忽地又转了回来，语重心长地劝道：“工农兵饭店的确犯了大错。可万一这事捅出去，丢脸的就是宝马镇。两位，咱们大局为重？”

       “不顾大局的是他任大平！”郭红武拿手指着外头，忍不住激动，“几个混账东西追着人又打又杀，菜刀都劈过来了，和土匪有什么两样？”

       邱主任表情不免尴尬。

       “这事和邱主任没关系。”杜雨燕一边说着，一边给郭红武递眼色。

       好不容易有个能说上话的，不能把人惹翻了。

       郭红武缓过劲了，抓抓后脑勺，“主任，我不是对着您，任……”

       邱主任摆了摆手，“我还不了解你小郭？这样吧，你们跟我说句实话，那个记者是不是有东西在你们手里？”

       杜雨燕恍然大悟，邱主任是为胶卷而来。

       “啥东西？”郭红武装起了傻。

       在任何时候，郭红武都会和杜雨燕站同一条战线。

       邱主任摸了摸鼻子，他早上被薛镇长叫过去，说了两个多小时，最后一句就落在了——胶卷上。

       他有一种被逼着为虎作伥的羞愧。

       可话都出了口，邱主任也不能收回去，“小杜，薛镇长很关心你调动的事。你为咱们宝马镇赢得过荣誉，薛镇长也是欣赏的。他的意思，只要小郭和你能够配合镇上的工作，转正的事好谈。”

       “薛镇长连我这点小事都知道。”杜雨燕笑了一声。

       现在她明白了，薛彩霞真没吹牛，有个镇长叔叔果然豪横。

       郭红武嘴张了张，又闭住了。

       这事得让杜雨燕自己决定。

       “你好好想想吧，薛镇长非常关心这件事……”邱主任犹豫一下，咽下了后半句。

       薛镇长还让邱主任带句话，问为民小吃部到底想不想开下去？

       这话，邱主任听着也窝火。

       好不容易重新红火起来的店，合着为了一个任大平，说关就要关？

       杜雨燕飞快地同郭红武对视了一眼，随后道：“我说手里什么都没有，您相信吗？”

       邱主任无奈地一笑，知道杜雨燕送了个软钉子。

       薛镇长的心思，邱主任看得明白。换届在即，作为最被看好的正职人选，人家当然盼着风平浪静，心想事成。

       “你再考虑一下，对了，我知道你们对工农兵饭店的做法有意见，我们后面肯定要加强管理，避免再出问题。”

       前头虽是套话，邱主任后头这句却发自内心， “小杜，这个转正名额能下来，真的不容易，你别放弃？”

       杜雨燕听得出邱主任的好意，可是……

       “我一直想转正，真的，来到为民小吃部的原因，也是为了让孩子们能转上城镇户口，以后有好的前途。”

       索性，杜雨燕今天就跟领导掏点心窝子，“人都有自己不可跨越的底线。有些事情，对错分明。就算我不想牵涉其中，至少心里要有是非。

       如果我跟那些草菅人命的东西同流合污，我以后怎么跟儿子们说？你们的城镇户口是你妈靠埋没良心换来的？等他们长大懂事之后，会因此感谢我吗？”

       “有道理！”郭红武直接叫了一声好。

       连一直在角落靠着墙的柱子，也一脸钦佩地看了过来。

       好一会后，邱主任叹了口气，“小杜，这话不要向外说了，对你不好。今天当我什么都没讲，什么也没听见。对了，你们为民小吃部……我肯定支持到底。”

       人，的确不能埋没良心。

       看着邱主任抬脚要出去，郭红武跟过来，“主任，这记者的事呢？”

       邱主任回头瞪了一眼，“我这就去找老钱！你们呀，也就知道拿住我！”

       杜雨燕本来心情焦躁，却在听到邱主任这后半句时，扑哧笑了出来。

       “主任，您这话就夸张了，我哪敢拿住您？我可是时时刻听从主任的指挥！”郭红武又拍起了马屁。

       老邱出马，一个顶俩。

       后头郭红武和老方一块推着白霆去照Ｘ光，又把他送回病房。

       此时郭红武和老方站在走廊上，看着任大平安排在这儿，正鬼鬼祟祟望过来的手下，心里骂有人尽搞这种下三滥的事。

       杜雨燕拿着片子过来，郭红武立刻问：“结果怎么样？”

       “问题严重，可能以后都醒不过来。”杜雨燕故意大声地道。

       这话是让某些人听的。

       拍片医生的说法，中度脑震荡，疑似有血块，得用CT才能看清楚。

       “车这会儿该到了！”郭红武想了想，道：“我去门口等着！”

       杜雨燕点点头，转身回了病房。

       刚进屋里，便听到打鼾声。杜雨燕愣了一下，寻摸一圈，才发现柱子找了几把椅子拼在一块，在那儿睡着了。

       杜雨燕哭笑不得，瞧柱子蜷缩在那儿，怕他冻着，把身上的一件夹袄脱了，盖到这孩子身上。

       柱子动了一下，转身又继续睡了。

       屋里连坐的地方都没了，杜雨燕只得靠在一张桌边。

       有人哼了一声，杜雨燕下意识又看了一眼柱子，正想着这孩子睡这儿也不舒服，不如打发回店里，忽地感觉，有道目光投了过来。

       杜雨燕一转头，看向了病床。

       愣了片刻，杜雨燕反应过来。

       “醒了？”杜雨燕压住心底的激动，上前小声问道。

       白霆睁开了眼，有些迷茫地看向杜雨燕。

       “我是黎潇的爱人。”

       “……认得。”白霆出了声，嗓音沙哑。

       此刻杜雨燕眼中的白霆，没有了初见时的意气风发，神情疲惫而虚弱。

       朝着门那边看了看，杜雨燕嘱咐，“继续休息吧，我们好几个守在这儿。汉源那边的救护车快到了，很快就能回去。”

       杜雨燕观察着白霆，担心他出现了应激障碍。

       无法想象，他昨晚独自面对数人的围殴，是怎样可怕的情景。

       要是大宝和二宝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杜雨燕一定会跟人拼命。

       白霆又闭上眼睛，似乎陷入昏睡。

       杜雨燕索性不说了，这时候他睡着或昏迷，反而比清醒好。

       “谢……了！”白霆又出了声，“当时……我就认出了你。”

       所以，他才放心地把胶卷交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