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俞又压低声音，“你别急，我就是来给他换药的。”

       医生特意嘱咐，有些事情不要管。可朱俞不明白，病人都送过来，为什么不尽力去治。

       看着朱俞手脚熟练地擦洗伤口，杜雨燕松了口气。

       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从朱俞没有揭穿她和白霆认识这事上，这儿唯一可信任的就是朱俞了。

       “医生没有开药。我今天调班了。要是病人有问题，你叫我一声，我试着处理。”

       “钱院长活着吗？”

       “干嘛呀？”

       “讨个说法！”杜雨燕真想踹那家伙一脚。

       朱俞赶紧劝道：“还是想办法转院吧，病人到现在不醒，说来卫生院也处理不了什么。”

       杜雨燕正要说话，柱子走上来，“师父，这个人叫白霆。”

       杜雨燕和朱俞同时看向柱子。

       “我昨晚……”柱子抓了抓脑袋。

       昨晚柱子先离开了派出所，郭红武让他回家，可柱子不放心杜雨燕那头，又独自一人回到镇卫生院。

       一路憋着尿，柱子到地方已经忍不住，赶紧找了个旮旯。等解决完出来，柱子正看到两个人影往院门外走。

       柱子认出了任大平，郭主任总骂他是小人。

       也是一时好奇，柱子悄悄跟过去，听了一会壁角。

       此刻仗着记性好，柱子把那两人的对话都背了出来。

       听到最后，杜雨燕很想骂一句脏话。原本她还打算找钱院长算账，这回也放弃了。

       身为医生跟一帮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狼狈为奸，他能听得懂人话？

       一个上午匆匆过去，杜雨燕已经第Ｎ次来到病房。

       开始是任大平的狗腿子拦道，后来又是医生和护士，直到杜雨燕给王老爷子打过电话，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钱院长臭骂一顿，反正杜雨燕再来病房，已经畅通无阻。

       现在就等着救护车什么时候过来了。

       郭红武陪着一位进来时，杜雨燕正用卫生棉球蘸水，帮白霆润干裂的唇。

       “小杜是个细心人啊！”有人在旁边看了片刻，笑道。

       杜雨燕一回头，忙起身招呼，“邱主任！”

       “过来看看你们。”邱主任自报来意，目光在病人身上逡巡了片刻。

       杜雨燕看了郭红武一眼，邱主任这时候过来，还到了病房，不会是没事串门子。

       “他这伤挺重的？”邱主任问了出来。

       “我们在路上遇到他时，他正被工农兵饭店的人追着打。如果不遇到，肯定要出人命。”杜雨燕回应。

       邱主任一脸琢磨地看着病人，“不瞒你们说，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郭红武翻了翻眼，“是有人跟您打小报告吧？任大平最会颠倒黑白，他肯定说人家偷他们东西，还是我们唆使的。我们可厉害了，居然欺负工农兵饭店，要抓就抓我小郭吧！”

       杜雨燕被郭红武这副阴阳怪气逗笑了。

       关于白霆的情况，杜雨燕跟郭红武通过气。她对自己的伙伴，从来都是百分百信任。当然，郭红武也值得这份信任。

       邱主任摆了摆手，“赌气的话，咱们不说了。小郭，我比你们岁数都大，听老哥哥一句，你和老任都是咱们供销系统着重培养的干部，他那人……还算稳健，你这小子敢闯敢拼，各有所长，都有自己的成绩。在我心里，没有高下之分。不过有一条，团结就是力量，你们不能搞分化啊！”

       郭红武呵呵两声，仰头欣赏起屋顶。

       看出郭红武没听进去，邱主任转头瞧向杜雨燕：“我考虑半天，有些事也不瞒你们。这段时间都在严查食用油，工农兵饭店还在偷偷卖烤鸭油。结果被记者……就是这位发现了。”

       邱主任真是恨铁不成钢。

       烤鸭油的报道刚出来时，虽然没有点名地方，可内行人一看就该知道，这事出在宝马镇。

       邱主任当时就把任大平叫过去，苦口婆心地叮嘱，有错必改才是好同志。《汉源日报》是在全国都有知名度的大报，别到后头，让宝马镇都成了笑话。

       其实已经成笑话了。

       工农兵饭店的鸭油烧饼都上县级土特产名单了，结果因为配料表中有烤鸭油，转头又被撤了。

       可恨任大平这人阳奉阴违。

       直到县里下达通知。要求餐饮行业自查食用油问题，杜绝烤鸭油等再生油脂在市场出售。

       事情闹大了，有点眼色的就得赶紧避风头，可任大平偏不。

       现在搞出打记者的事，要不是上面压着人，邱主任真想立刻把任大平的职务给撤了！

       窗户纸居然是邱主任戳破，杜雨燕也没想到。

       很显然，邱主任今天是带了任务而来。

       这个任务自然与白霆有关。

       “小杜，那人身份，你应该知道吧？”邱主任打量着杜雨燕。

       听说汉源人民医院的院长王沛棠亲自给钱院长打电话，表示镇卫生院昨夜收治的病人是他朋友的儿子，听说受伤严重，已派人紧急赶过来。又说已委托杜雨燕照应，谁也不能阻拦她进入病房。

       现在领导正怒火中烧，认定记者出现在宝马镇，还盯住工农兵饭店，和杜雨燕有关。

       邱主任从个人角度，不想看到杜雨燕被牵扯到里面。

       任大平已经搞不出什么水花了，邱主任还指望杜雨燕能为宝马镇多挣些面子。

       “我认识他。白霆的父亲是汉源大学教授，也是我爱人的老师。白老在法学界很有威望。”

       既然明刀明枪了，杜雨燕先把虎皮扯起来，

       “我还见过白教授。有一回研讨会，不少领导都来了，人家还上台讲国家经济形势。”郭红武在一旁添油加醋，自然get到了杜雨燕的意思。

       邱主任先是愕然，随后表情就开始为难了。

       “现在人家唯一的儿子差点被打死，镇卫生院不说连X光片都不许拍，也不采取必要的治疗措施。主任，您不觉得，有些人作法过分了吗？”

       邱主任吃了一惊，“不会吧？”

       郭红武眼珠转了转，作势摇头，“主任，这事您还是别管了，回头把人得罪，对您不好！”

       邱主任背着手，来回踱起了步，“老钱糊涂了！我这就去跟他说！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敌人，也得给人治疗，哪有这么干的？！”

       “我就知道，主任最通情达理！”杜雨燕忙不迭地送上了高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