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在小事上，我们规矩严了点。可大家伙都已经有了认知。我们放低姿态，客人就能从中感受到尊重。又有谁不愿意自己得到尊重。如果他们因此走进小吃部，我们便多卖一份产品，多了一份收入，职工也多了一层保障，何乐而不为？”

       那些给小吃部职工培训时讲的道理，杜雨燕今天又重述了一遍。

       “老郭，你们把资本主义那套腐朽作风都拿过来用了，什么叫放低姿态？咱们是新社会，讲的是人人平等！”任大平等到现在，终于找到了破绽。

       原本不错的气氛，终于被任大平搞砸了。

       郭红武脸都僵住了，转头对杜雨燕道：“小杜，你不是快请假了吗，把后厨的活赶紧安排一下！”

       他看出来了，这是有人不肯死心，主意又打到了杜雨燕身上。

       “不急，听听小杜的意见。”邱主任悄悄冲郭红武摇摇头，暗示要以和为贵。

       “她的意见不重要，这儿还不是我做主吗！”郭红武干笑。

       杜雨燕看出来了，邱主任有话说，而郭红武不想让她听。

       跟上面人打交道，郭红武比杜雨燕滑溜。

       “邱主任，对不住啊，我真有事要忙！”杜雨燕当然更相信郭红武。

       “老郭，你这领导要做得了主，刚才为什么推三阻四？”任大平话说得讽刺。

       杜雨燕就像在看人打哑谜，很显然的是，邱主任和任大平站在同一阵营。

       “说吧，你们擅自卖鸭油烧饼的配方，为什么不向组织汇报？”任大平这句话，是看着杜雨燕说的。

       来兴师问罪的？

       稍琢磨一下，杜雨燕又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事情是这样的。“邱主任继续和颜悦色，“县里正在组织土特产评选，咱们镇推荐了一条龙包子还有工农兵的鸭油烧饼。这是领导们综合考虑得出的结果。不管选上哪个，也是大家的光荣！”

       说话间，邱主任着意观察了一下杜雨燕表情。

       一条龙包子当仁不让，肯定要被推荐。可鸭油烧饼……

       鸭油烧饼是杜雨燕头一个做出来，也是为民小吃部头一个推的，按理说，真要参加评选，也得让人家先上。

       可这一次的活动，镇上非常重视。主管供销的薛镇长一锤定音。任大平掌着宝马镇餐饮的一面大旗，机会必须给工农兵饭店。

       虽然替为民小吃部亏心，可领导发了话，谁也不能反对。

       昨天县里来了通知，宝马镇推荐的两项土特产都进入了第二轮复评。能选上当然好，自然有他老邱一份功劳。可任大平就在这时找上门，提出了一个教人很想翻白眼的要求。

       “挺好。“杜雨燕言不由衷地回了两个字。

       真不是好事。

       烤鸭油做的烧饼要成了土特产，不知道又会害了多少人。

       “任经理，要不……你自己说。”邱主任想想，还是难以启齿。

       “这事，我听领导的！”任大平把球又踢回给邱主任。

       还是邱主任涵养好，压住心中不悦，又笑着开了口，“老任想得长远。他的意思，要把咱们镇的鸭油烧饼整体推出去，就是要集百家之长。这一次鸭油烧饼进了复评，为了精益求精，不如几家坐一块，好好交流一下心得。”

       交流心得？

       杜雨燕差点笑出来。

       绕了一大圈，不就是想要他们配方吗？

       “你笑什么？”任大平脸拉了下来。

       杜雨燕还在笑，朝着郭红武看了看，才道：“我记得任经理质问过我，为什么抄马广德的配方。你都认定配方是他的，还用得着来问我们？”

       任大平想要配方？

       他只配软钉子！

       “啥意思？”郭红武听得糊涂，连邱主任也一头雾水。

       任大平的脸不由绷住，他也是尝过一条龙的烧饼，才知道被老马给晃了。

       郭红武忽地反应过来，气到想蹦，“老马下三滥的手艺，还好意思说咱们抄他？前头为民小吃的招牌就是他给砸的！”

       自觉被扯住小辫子，任大平有点恼羞成怒，“一条龙那个‘取自为民秘方’的鸭油烧饼，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张师傅是老前辈，任大平向来尊重他，所以开始也没有在意。直到后来生意不好，老马派人从里头打听，才知道为民小吃部把他们的配方卖给了一条龙。不但如此，人家还要求，要写清楚不用烤鸭油。

       这是故意让工农兵饭店难看！

       任大平越想越生气，张师傅什么时候跟为民小吃部勾结到了一块？

       “不用问小杜！”郭红武出了声，“这事没得谈！”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瞧明白了，任大平就是不折不扣的小人。

       干不过别人，就要抢？！

       “邱主任，我有点想不明白。为民小吃部将配方交给谁，为什么要向任经理交代？”

       邱主任被提出来问，有些愣住。

       “你、你这是违反组织纪律！”任大平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杜雨燕一脸惊愕，“是吗，违反哪一条了，任经理指点一下，我们有错就改。”

       任大平本打算以势夺人，想震住杜雨燕，结果……自己反倒被问住。

       “哪条哪款？你说说看！”郭红武也追着任大平。

       “你们收了一条龙的钱，就是违反纪律！”任大平猛地一拍桌子，“好好解释！“

       四下一片寂静。

       “我来解释。”杜雨燕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不知道任经理从哪儿道听途说。鸭油烧饼的秘方从没有卖过。我们只是免费转让使用权。和一条龙的协议里，我们约定得很清楚，是三年使用期。”

       “你们有什么权利，未经领导同意，把配方让出去？”

       “我们的《自主经营协议》里，白纸黑字写明，我们有权自主制定生产销售计划，在经营范围内销售合格产品，包括并不限于技术和服务。任经理有疑惑，现在就可以查，我们这儿有存档。”

       任大平：“……”

       “我已经解释清楚了吧？现在需要任经理解释，我们违反了……哪条纪律？”杜雨燕捋了捋头发，扫了任大平一眼。

       郭红武已经从办公室拿来了协议，翻出条款，放到邱主任面前。

       “自主经营又不是把店给你们，这是瞎搞！”任大平是个绝对不肯认输的。

       虽然看任大平被挤兑，邱主任心里解气，却又必须息事宁人，“小杜啊，今天正好任经理也过来了，你们都是行家，就当是切磋一下？”

       “工农兵饭店的鸭油烧饼已经自成一派，我们不敢班门弄斧。”

       杜雨燕最不会忍的，就是嚣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