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龙的院子里，车大嫂带着几个孩子先回去了。二宝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抱着他的是杜雨燕，放心地又睡了。

       杜雨燕低头拍拍孩子，开门见山地道：“主任和我商量过了，鸭油烧饼的制作和馅料的配法，就交给一条龙。”

       张师傅师徒和边上几个一条龙的职工全是一脸震惊。

       “就当给张师傅添个寿！”郭红武搓了搓脸，压住心底的肉疼。

       “为啥？”钱师傅脱口问了出来。

       郭红武抄起桌上一只烧饼，“为民小吃部的鸭油烧饼现在卖不动了，就因为这坑人的玩意儿。话说以前我挺佩服任大平，不管怎么说，人家干出了工农兵饭店。他看咱们卖鸭油烧饼，自己也卖，咱们也不说什么，可不带把那么好的东西往死里糟蹋的！”

       钱师傅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当年的白糖饼，刚出来时多少人喜欢。后头各家抢着做，一家比一家卖得便宜，结果开始偷工减料，越做越差，如今爱吃的人也少了。

       鸭油烧饼明显也在走老路，还是工农兵饭店带了坏头，没人出来阻止，结局只怕跟白糖饼没两样。

       “开小吃部也不容易，我们再抢你们生意，就太不厚道了。”张师傅到底婉拒。

       “哪有什么抢生意！冲着您老这人品，这方子就只给您。”

       杜雨燕突然冒出来的主意，把郭红武的酒都给吓醒。可最终，郭红武还是被说服了。

       他们这会儿保不住鸭油烧饼的招牌，只能借别人的一臂之力。

       “我说说计划，您老看成不成？”杜雨燕早就想好了，“咱们就签一个加盟协议。您可以无偿使用我们的配方。我们只有三个要求。一呢，咱们签三年的加盟协议，在此期间，一条龙必须保证，制作方法不外泄；”

       张师傅开始听得入神，后头干脆找了纸，就着昏暗的灯光记了起来。

       “二呢，这三年之内卖出去的烧饼，你们得对外宣传，用的是为民的方子；第三，必须保证质量，绝对不能使用烤鸭油或者任何变质食材。在对外售卖的时候，也必须让客人明白，这是非烤鸭油制作的产品。我们有权力做质量管控，一旦发现问题，随时解除协议。”

       这后面的话才是关键，“三年之后，我们的无偿使用协议终止。一条龙可以继续制作和销售鸭油烧饼，到时候适当付点费用。我们也打算重新进入市场。咱们两家互惠互利，不搞价格竞争。”

       钱师傅悄悄用手扯扯自己师父袖子。

       张师傅依然迟疑，“你们这三年，是不打算做鸭油烧饼了。”

       杜雨燕已经想好了，“现在贷款下来了，我们会投入新品开发。”

       计划十分圆满，不过，张师傅半天没有回应。

       郭红武看出了意思，干脆撺掇起来，“我知道，您不想搅进我们和工农兵之间的事。这么说吧，工农兵饭店能做鸭油烧饼，别的店就不能做？任大平又不是皇帝老子！再说了，换成别人，他或许会叫几声，您德高望重，他没这胆子。”

       张师傅笑了出来。

       钱师傅大表赞同，也在敲边鼓，“师父，胜利饭馆也推了鸭油烧饼。”

       “张师傅，我们只是想将自己珍之重之的孩子，托付给信得过的长辈。”杜雨燕看了过来。

       她不相信，劣币就一定能驱逐良币，有时候转换一下思维，良币完全有可能驱逐劣币。

       钱师傅一个劲地瞅着张师傅，“师父，您好好想想……”

       张师傅仰头望天，“三天后，我给二位答复！”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

       老方中午才回来，拎着从一条龙包子铺买的为民鸭油烧饼，进了小餐厅。

       “都来尝尝吧！”杜雨燕招呼大家。

       众人立马拥了上来。

       “这味儿跟咱们的一模一样啊！”王会计说道。

       吃得虽高兴，可大家伙私下却互相递着眼色。

       上个星期，一条龙包子铺的张师傅亲自过来和郭红武签了《为民鸭油烧饼加盟协议》，当时大家伙谁不叹气。

       他们这么好的产品，就拱手让人了？

       为了这事，孙桂兰带头，跟出馊主意的杜雨燕干了一仗。

       当然，谁也说不过杜雨燕那张嘴。

       要不是为民小吃部生意最近又好起来，大家还要继续跟杜雨燕做斗争。

       为民的小吃花样多了起来，除了每天一推出就被哄抢一空的桂花蜂蜜小蛋糕，还有芝麻桃酥、蛋黄饼干和咬下去齿颊留香的大薄脆。

       除了外卖间，店里面也开了两条队。

       大家当然有干劲，要尝到人家的烧饼，心里终究又不是滋味。

       老方：“一条龙的为民烧饼一毛钱一个，排的队老长。我又绕去工农兵，人比昨天又少了不少。”

       “头一回看见有人砸自己生意的。”孙桂兰终于没忍住，投了杜雨燕一记白眼。

       朱红霞很想怼过去，可收到杜雨燕眼神，立马闭嘴。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有些沉默，最后还是郭红武放下饭盒，“雨燕不是跟大家伙讲清楚了吗？鸭油烧饼太亏本，回头别处挣的还要补这窟窿，把咱们利润也跟着少了，大家伙还要不要奖金？”

       “主任，这个月奖金要发了吧？”孙桂兰索性顺水推舟。

       “对，发奖金！”立马有人附和。

       郭红武挥了挥手：“别说奖金，利息也要发了，就在明天！”

       这话一出，一个个高兴到拍起了桌子。

       可也有人还在纠结，“为啥一条龙能卖一毛，我们就卖不成？”

       张小芳知道内情，“问题就出在成本上，一条龙跟工农兵一样，都是从供销社的渠道集中进原材料，拿到的价格比咱们低了至少三分之一，再加上都是大店，本身名头就响，人手也足。人家可以走量，薄利多销，咱们根本比不上。”

       杜雨燕看向张小芳，真不错啊，她已经学会从财务管理的角度考虑问题了。

       做生意如同打仗，实力不够就得战略后撤。死磕下去，先倒下的必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