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群众当家作主多少年了，我才不信，还能有人一手遮天。大家不如想一想，为民小吃部是县里抓的试点单位，这才几个月就关张，领导们面子上能过得去？”杜雨燕一边给大家伙打气，一边盯住老方。

       黑手都伸到小吃部里头了。

       老方头都不敢抬，却还在念叨，“我们两口子后头要没着落了，指着这三十块钱养老人孩子。”

       “要退他的钱，我的也得退！”孙桂兰插了一句。

       店里顿时吵吵起来。

       “郭主任看错了你们！”张小芳怒斥，“他走之前还挺欣慰，大家伙能在这个时候拧成一股绳。主任说，拼了命也得给咱们一个交代。结果一天都没过，一个个跟着老方踩回来，你们厚道吗？”

       张小芳的愤怒，没能让众人闭嘴。

       朱红霞捋起袖子，“我瞧出来了，你们这是跟外头人合起伙，想把咱们小吃部干倒！都是白眼狼，有本事你们把这儿砸了！”

       “当初就是你朱红霞砸了店，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混成这样！”有人怼起了朱红霞。

       “当初？当初你们想过要好好干活吗？”张小芳挡到朱红霞前面，“她说的没错，遇到好事，一个个跑上来；现在有了点小麻烦，恨不得帮着外头人，把咱们店给拆了。”

       “都不许说了！”杜雨燕出了声。

       四下瞬间安静。

       杜雨燕的目光，又落到还蹲着的老方身上，“各家有各家的不容易，就互相体谅吧！”

       说着话，杜雨燕从自己兜里掏出钱包，“方师傅那三十块钱的借款就归我了，小芳，给我办个手续。”

       众人朝着杜雨燕看过来。

       钱递到了面前，老方迟疑片刻，伸出了手。

       “敢拿这钱，咱们日子不过了！”方大嫂猛地拍开老方的手，“杜师傅，我没本事，找不着活干，多谢你们收留，以后还想赖在这儿。我说实话吧，我男人受了挑唆！”

       “谁挑的？”边上有人好奇。

       老方脸色变了变，想要拦住方大嫂，被她啐了一口，“你怕什么，把老马到家里说的话，给大家伙讲一讲！那个什么任经理不是放了话，有他工农兵饭店，就不会有咱们为民小吃部吗？”

       “我当谁呢，他们能有这本事？”杜雨燕笑得不屑。

       根本不用猜，她早知道是那几个。

       “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数就行了。”杜雨燕还是把钱塞给了老方。

       老方赶紧接过，那是他老婆的辛苦钱啊！

       “我怎么嫁给你这个不识好歹的！“方大嫂越发激动，一把抢过钱，“钱是我挣的，我想借谁就借谁，张会计回头把债主的名字换成我！”

       老方被骂得不敢吭声，又把头抱住。

       杜雨燕决定说几句，“我是农村出来的。大家应该比我见识得多。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做什么能容易？今天这事，在我看来真不算事。咱们前头不是挺好的，大家有劲往一处使，怎么一点风吹草动就不行了呢？要我说啊，人争的就是一口气，有人越盼着咱们倒下去，咱们越不能倒。你们说，对不对？”

       不远处，孙桂兰观察了杜雨燕好半天。

       这会儿闹成一团，有的心慌，有的恼火，也就杜雨燕，还是那副淡定模样。

       杜雨燕虽然讨厌，可她说的话，确实能让人听进去。

       “你们谁爱退钱，谁退吧！我还等着拿利息。”

       杜雨燕看向孙桂兰，刚才不是她说要退钱，大家伙也不会被鼓动起来。结果，又是孙杜兰突然转了弯。

       “咱们就得学学桂兰，心态一好，什么事能过不去？”

       杜雨燕立马顺水推舟。

       “不用你说好话！”孙桂兰白过来一眼，随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杜师傅硬要给这钱，就是打我的脸。我男人想走就让他走，我是一定要留下来。”方大嫂到底将钱塞进杜雨燕口袋。

       老方面红耳赤，头埋得越来越低。

       朱红霞找了张凳子过来，把腿脚不便的方大嫂扶上去，“马广德那个人不是好东西，我爸以前不喝酒的，就那家伙没事来找我爸，把他带成酒鬼，还哄着我爸掏钱。这种人的话，怎么能信啊？”

       方大嫂抓住朱红霞的手，“可不是嘛，昨天他带着周小五到我家，非要让咱们买酒买肉。我家最小的那个想尝块骨头，他就装没看见。是人干得出这事吗？”

       “这种人，你们怎么不直接轰走？”

       “老方有这胆子吗？”

       众人又拿老方打起了趣。

       孙桂兰走到杜雨燕跟前，“你是胸有成竹还是搁这儿装样子？给大家伙说说，怎么才能斗得过那帮坑咱们的人。”

       杜雨燕一笑，“我哪来的胸有成竹，就是相信，郭主任去县里，一定会带回来好消息。”

       三天之后，镇供销机关大楼会议室，杜雨燕和张小芳终于看到了镇防疫站的检测报告。

       “各项指标在正常范围内，但不排除母猪肉……”张小芳才念了一半，眉头拧起来，“啥意思？”

       杜雨燕抬眼看向对面镇防疫所王所长，“我们没法接受这个结果。”

       “这不是你接不接受的事。”王所长自然不会把为民小吃部一个女厨师放在眼里，“薛镇长已经做了指示，绝不容许餐饮行业有你们这样的害群之马。”

       “不急，问题还得慢慢查！”邱主任在边上打圆场。

       王所长上看了看手上的表，“蒋秘书怎么还不过来？”

       话音刚落，有人进了会议室。

       这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浓眉大眼，身上是一件笔挺的中山装，上衣口袋别了两只钢笔。

       小小的为民小吃部居然惊动到薛镇长，还特意派自己秘书过来，杜雨燕不知道该受宠若惊，还是晦气。

       蒋秘书稍稍客气了一番，坐到主位上，“为民小吃部出的问题，薛镇长很重视。之前县里说要搞自主经营试点，薛镇长就不太同意。你们想想，缺乏上级主管单位的监督，下面那些人可不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王所长跟蒋秘书交头接耳了片刻，蒋秘书点点头，又道：“问题出了，咱们不能姑息。邱主任，薛镇长的意思，这店必须停业，你们这边拿出个方案，后面……”

       杜雨燕视线正好和蒋秘书对上，“蒋秘书，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蒋秘书略有些勉强地嗯了一声。

       “就因为母猪肉的事，才一定要关了为民小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