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为民小吃部开业的前一天。

       郭红武在后院转了一圈，骂了几个磨洋工的，又当众表扬主动给杜雨燕帮忙的张小芳，这才回了前头。

       有人从外面进来，同郭红武撞个正着。

       “周小五，上午跑哪儿去了？”郭红武不悦地问。

       这家伙不来上班就算了，这会儿还一身酒气。

       杜雨燕把周小五调到前面打杂，理由是后厨暂时不忙，不需要那么多人。

       其实就是没瞧上周小五。

       “我发传单去了！” 周小五随便找了个借口。

       今天睡到中午，周小五被老马叫去工农兵饭店喝了一顿酒，这会儿头还昏着。

       “不是说过，昨天必须发完，今天都要过来打扫卫生？”郭红武气得牙疼。

       这小子果然是老马带出来的，有样学样地混日子。

       “我可是一家一家地上门，嘴皮子都磨破了！”

       郭红武拿眼瞅着十句里说不出一句实话的周小五，心里后悔，当时就不该把他带回来。

       周小五打了个呵欠，伸脚抽过一条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还不起来，我就罚了！”郭红武拍了周小五脑袋一下。

       周小五根本不在乎，甚至还耍起了横，“杜雨燕说不让坐，我就不坐，她算个什么东西？今天让我周小五来治治那女人的臭毛病！”

       郭红武听不下去了，正要把周小五赶边上去，杜雨燕的声音传过来，“主任，咱们的规章制度就在墙上贴着。”

       郭红武抬起头，对面墙上可不就是《为民小吃部员工管理制度》。

       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出来的杜雨燕，郭红武清清嗓子，“周小五，起来！”

       周小五不仅没起，索性趴到桌子上，“吵什么，我先睡会儿！”

       老马说了，为民小吃部现在不姓社，也不姓郭，就随了杜雨燕姓。他还笑话为民小吃部那么多大老爷们，居然被一个女人钳制住。

       周小五不服，他今天就要给杜雨燕一点颜色。

       四下响起窃窃私语，还有人互相递着眼色。

       杜雨燕靠墙站着，注视着这一幕。

       “你小子再不起来，我不客气了！”郭红武窝了火。

       周小五就装听不到。

       气氛僵住时，郭红武注意到了杜雨燕投来的目光，想了想，跟她商量，“这小子好不容易讨到老婆，心里正乐呵，酒喝多了点，下不为例？”

       按他的想法，犯不着跟个浑不吝的东西计较，快开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主任，他上午没来，跟您请过假？”杜雨燕上前。

       “没有。”

       “那就半天旷工，加上工作时间醉酒。还有占客人的座位。回头我算一算，该罚多少。”

       “你凭什么罚老子的钱！”周小五噌地站了起来。

       不远处的张小芳已经算好了，“半天旷工扣一天半工资。上班喝酒扣两块。占座扣一块。这就差不多五块钱了。”

       郭红武却犹豫了，他也经常训斥不守纪律的职工，但这种动真格地罚钱，可真没干过。毕竟大家收入都不高，还抬头不见低头见。

       “要不……”郭红武看向杜雨燕，“通报批评一下？”

       “这回放过周小五。下回再有人违反制度，主任要不要罚？如果人家质疑，为什么不罚周小五，反而要罚他，您怎么回答？”杜雨燕不容置疑地道：“已经盖章公示过的制度，就必须严格遵守，绝没有还价的余地。”

       愣了片刻，郭红武说了句，“……罚。”

       周小五脸红脖子粗，对着杜雨燕握起了拳头，"你敢！"

       郭红武见状，立马挡到他面前，喝问，“你想干什么？”

       周小五这个人无关紧要，杜雨燕今天针对的，是所有人无视管理制度的心态，更是郭红武得过且过的毛病。

       “雨燕说得没错，制度不能当画儿看！”张小芳坚决地站在杜雨燕一边。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不服，“一个临时工在这儿充老大！”

       郭红武脸一变，冲着说怪话的孙桂兰道：“咱们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再不讲什么临时工、正式工那套。说她是老大，道理也没错！你们谁有雨燕的本事，可以给咱们为民小吃部争光，我也敬他老大……”

       孙桂兰哼了哼：“咱们可是国营企业的职工，让临时工爬头上了，也就郭主任干得出来！”

       要知道杜雨燕刚来的时候，还是孙桂兰给她派活儿的。

       “今天拿我周小五开刀，明天不知道是谁！”周小五趁机挑了句，他一个人……好像斗不过杜雨燕。

       “可不就是吗？杀鸡儆猴呢！”立马有人附和。

       有人更走到郭红武旁边，“主任，算了吧？”

       “行了，今天就说到这儿，该忙的都忙去！”郭红武被搞得头昏脑胀。

       “主任，我直截了当说吧！“

       杜雨燕大声道，“周小五是对是错，谁心里不明白？你看着都在替周小五说话，知道为什么？他们是借着周小五来试探您。如果今天放任了周小五，我向你发誓，从明天开始，就会有王小五、赵小五，他们会不断挑衅你作为主任的底线，直到又回到以前那种，大家一起混日子的状态。我不是危言耸听。”

       “怎么说话的！”不少人都怒了。

       郭红武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杜雨燕说出的，正是他多年没想明白的事。明明他一心一意想把店开好，结果一帮人在后面拖后腿。

       原来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周小五冷眼瞧着。老马跟他说了，让他替任经理盯着这一头，看他们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回头就去报告，郭红武已经被杜雨燕攥在手心。

       “不好意思，把你们的心思都说了出来。”

       杜雨燕转头又看向众人， “我并不是要让郭主任站在各位对立面。我要的就是——公平。大家都一样，凭什么他三天两头不上班，却和我拿的一模一样。以前有人这么干过，对，我说的就是老马。大家伙心里肯定觉得亏，却改变不了这种情况。怎么办，我出工不出力呗！反正努不努力都那样。”

       尤其是，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公平也成了习以为常。

       “我们是县里选出来的试点单位，什么叫试点？就是要做出不一样的。没错，我是乡下来的，我还是临时工，所以我的想法很简单，在咱们这儿，会干活，肯干活的就要被尊重，那些偷奸耍滑，想躺在别人的劳动成果上享受的，绝对不允许！这就叫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