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红武办公室门口，杜雨燕冲里面说了句，“主任，我算过了，目前只要五百块钱，咱们这店就能转起来。”

       虽然杜雨燕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郭红武以及店里所有人都听到。

       “上回比赛，县里和镇上给了两百块奖金，我暂时用不上，就借给为民小吃部。”

       “一个临时工还挺有钱。”孙桂兰轻蔑地撇撇嘴。

       “没听明白？那是上面发的钱，连奖牌都是倪县长亲自给雨燕颁的，你不服有用吗？”张小芳斜过去一眼。一帮没地方去的人还瞧不上杜雨燕，真不知自己斤两。

       刚才还抱头烦恼的郭红武，已经走到杜雨燕跟前，连表情都不一样了。

       “还有我在镇卫生院当护士的嫂子，听说咱们有困难，硬塞过来两百。对了，我跟我姐也借了一百，这不就凑到钱了吗？”

       郭红武唇角咧了咧，“你嫂子怎么不跟我说？”

       “您两口子的事，我可不知道。钱是不多，就为了让咱们小吃部快点开张。话说回来，这点钱连头半年的房租都交不起，您还得去找贷款。”

       郭红武正发愁开不了业，冷不丁燃眉之急被解了，一块大石落了地，表情一下松了。

       “有一件事得先说清楚，钱不能白借，我们要按现行银行贷款的利率算，我记得是4.59。按季支付利息。”

       郭红武犹豫了一下，“能成？”

       他完全没想到，还可以自己掏钱。

       杜雨燕反问，“为什么不成？都自主经营了，只要不是来路不正的钱，借用一下完全合规。我已经向邱主任汇报过了，他很赞成我们的做法。“

       郭红武拿手指了指杜雨燕，“妹子，不带你这样的，把我蒙鼓里！”

       “我也不知道！”张小芳不满。

       “你要知道，就得掏钱。”杜雨燕看过去一眼。

       “那就掏呗！”

       “主任,行或不行，就等您一句话，钱在我口袋里搁着。快点做决定，我都跟客人说了，过三天开业呢！”

       郭红武冲着张小芳一摆手，“张会计，还不收钱！“

       张小芳脆生生答应一声，眼睛闪了闪，“我再添一百块，不为别的，就想赚这利息。”

       郭红武激动地握了握拳，“谢你们了，我老郭……雪中送炭，我记心里了！”

       四周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周小五晃荡着到了跟前，“这都没开张，就搞资本主义。怪不得人家都说，为民小吃部是在乱来……”

       “张口就资本主义。你懂什么叫资本主义，说说我们犯了哪一条？”张小芳问了一句。

       周小五就是故意泼凉水，结果反被问住，眼珠转了转。“你们借钱是为了吃利息。“

       “斜对面那家信用社办事处还鼓励大家伙把钱存到他们那儿，收了钱再放贷，照你的说法，这是资本主义？”张小芳最近在夜校读会计，自然活学活用。

       周小五哼哧半天，索性恐吓，“你们不想想，这买卖要做不成，钱就拿不回去了。”

       “周小五，你说的什么屁话，这是为民小吃部的生意，你要盼着咱们干不成，就滚蛋！”郭红武的火彻底被拱上来了，瞪眼瞧着众人，“别管我这钱从哪儿来的，不偷不抢，三天后开张，还是那句话，想留下就好好干，我们从今天起不养懒汉！”

       这会儿人终于散开，不管是不是在装模作样地应付，总算没人喝茶嗑瓜子了。

       孙桂兰略有些心不在焉，在边上瞅了郭红武好一会，走过来问，“主任，周小五说的话是有点不中听。不过，钱借到店里，保险吗？”

       “借钱的是为民小吃部，我郭红武是法定代表人，回头打借条、盖公章，我签上字。为民小吃部还不了，我郭红武砸锅卖铁，也不能让拿钱的人吃亏！”

       杜雨燕刚交完钱，和张小芳一块出来，貌似随意地问了句，“要是生意好，利息能多给吗？”

       “能！”郭红武答应得爽快。

       这下，不只孙桂兰，好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杜雨燕笑了，余光朝着四下扫了一遍，“可惜我现在没那么多。后头有了钱，我再借给店里，又赚钱又挣好名声，我可是两头落好！”

       这话是她故意说出来，想记心上的，自然会记住。

       “有点钱，瞧把你得意的。”周小五不甘寂寞。

       “我告诉你，咱们以后会更有钱，总有一天，为民小吃部发的奖金比工农兵饭店高！”张小芳怼了回去。周小五跟老马穿一条裤子，也不是个东西。

       “做梦！”周小五不屑。

       杜雨燕实在有话想说，“我讲几句没用的啊！人在这世上，不说有追求，总要干出点什么。一天到晚喝茶嗑瓜子，今天过得跟明天一模一样，挣着死工资，吃不饱反正也饿不死。这一眨眼，你就老了。回头孩子问你们，这辈子做了什么？你打算怎么说？我这辈子尽在那儿喝茶嗑瓜子了！”

       张小芳扑哧笑出来，“有人就是这样。”

       “郭主任比各位更有机会混日子，可他就想干一点事，人就短短几十年，不活得有意思一点，对不起自己。”

       “雨燕这话有理，有脑子子的自己想想。”郭红武看向杜雨燕，“我明天还是去跑贷款，店里的事，由你安排。他们谁不听你的，老子回来，直接赶人！”

       眼瞧着，有人扭过脸，有人低下头，都在装没听见。

       没用的话说完，杜雨燕便要讲正题了，“我正好有事要跟主任汇报。”

       “说吧！”

       “第一，明天开始，除了财务的小芳，所有人到外面发传单。我们要让附近的人都知道开业的事。具体怎么操作，回头你们到小芳这儿拿传单，她会告诉你们；第二，小吃部的桌椅板凳是给客人的。除非有会议，工作时间，店里任何一个人擅自坐下，从工资扣一块钱！”

       周小五又冒出来。“凭什么？”

       郭红武冲着周小五一瞪眼，“凭我郭红武是这儿的主任；凭这个店是沾了杜雨燕的光重新开起来；凭老子相信，除了我，她是最想咱们小吃部红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