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霞看似大大咧咧，可有时候心思细腻得……让人心疼。

       小吃部外面，朱红霞说了实话。她知道一条龙是好地方，所以更要留给家里有老有小的杜雨燕。回头为民小吃部再倒了，杜雨燕好歹还有一条退路。

       拉起板车，朱红霞又说了句，“姐，没有大活的时候，我就在这片转悠。有什么事，叫我一声，立马过来！”

       “回去再想想，别死心眼。我答应过郭主任，以后要跟他一块，把为民小吃打拼出来，用不着退路。”

       朱红霞咧嘴一笑，冲着杜雨燕摆了摆手。

       望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背影，杜雨燕突发奇想，以后她要有这么个知道疼人却又固执己见的女儿，到底是往死里宠，还是往死里揍？

       一时杜雨燕出了神，直到听见店里张小芳的一声吼， “周小五，你不干活就算了，我刚擦好的凳子，你拿脚就踩？”

       “不踩就不踩，你嚷什么？”

       杜雨燕折身走了进去。

       也难怪张小芳要怒，店里三个一堆，五个一群，都在喝茶嗑瓜子。

       按照试点批复中的要求，为民小吃部接收了所有拒绝分流到下面的老职工。

       回来就回来吧，反正这边总是要人的。可跟着这帮人回来的，还有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吊儿郎当、不思进取。除了聚在一块家长里短，似乎没有一个想起，他们是来上班的。

       张小芳越看越气，把手里的抹布往地上一甩，“你们天天在这儿开茶话会，以为还是从前啊？都睁眼看一看，小吃部现在是自主经营，自担盈亏，上面不给一分钱。咱们自己不去挣，就没钱发工资！”

       话刚说完，引来哄堂大笑。

       有人不以为然，“老郭敢不发工资，老子把他大卸八块！”

       杜雨燕蹲身将抹布拾起。这个动作不免被人看在眼里。

       “小芳这是要做劳模啊，净说讨领导喜欢的话。”开口的叫孙桂兰，小吃部的服务员，之前和张小芳交情还不错，可今天却把矛头对准了她，“我们不像你，背后有人撑腰，大家伙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混着呗！”

       张小芳正要怼回去，杜雨燕拉住张小芳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

       小吃部大门开着，外面来来往往，不时有人朝这边瞧。总不能还没开张，就让人看见，自己人闹成一锅粥。

       “小张，你们啥时候开张？”有老客人出现在门外，叫了张小芳一声。

       张小芳立马转身，掉头迎过去时，脸上已经笑意盈盈，“不会让您等太久！”

       “还卖快餐？”

       “我们杜师傅都安排好了，您就等着瞧！”

       “叔，过三天就开业！”杜雨燕也走上前。

       张小芳吃了一惊，转头看向杜雨燕。

       财务装钱的保险柜里，穷得连一分钱都没有，拿什么开业？

       “你们家这饭菜又好吃又便宜，我一定来！”人家说完，高高兴兴地走了。

       孙桂兰在后面嘲讽，“三天开业，真会吹！”

       杜雨燕看了看孙桂兰，目光又落到那些东倒西歪的家伙身上。

       按理说，开业前这段时间正好能做员工培训，不过杜雨燕考虑再三，最终放弃。

       做了也是无用功。

       这一个个在舒适圈里呆得太久，一点变化都会让他们难受无比。

       只有他们真正明白，很多事情跟以前不同了，这些人才有可能自己走出来。

       “主任也是自作多情，非要逼着各位回来，让你们受累了！”张小芳嘲讽。

       明明不是好话，众人全不在乎，最多孙桂兰投来一记白眼。

       “怎么回事？”郭红武回来了。

       “在开玩笑呢！”杜雨燕打了个圆场，注意到了郭红武嘴角上的火泡。

       为民小吃部的启动资金到现在还没影。崔护士说，郭红武着急上火，失眠了好几天。

       现在终究不一样了，小吃部的固定资产，大到房子，小到一个凳子都要付租金，还有人工和水电……

       就这样开一天，就是一笔费用。

       郭红武坐到一张桌边，眼神有点发直。

       不用说，应该又是碰了壁。

       郭红武这几天都在跑银行和信用社，最远还去了汉源，材料交上去不少，有回音的寥寥无几。

       “真不成，明天都回去休息！”郭红武长叹一声。

       “主任，我们可是听了你的话才回来，你说不干就不干了？”有人冲上来。

       “不干也成，这几天工资总得结吧！”此时说话的，是那个最不讨喜的周小五。

       “请你喝茶嗑瓜子，还得给你钱，有这么便宜的事？”张小芳正火大，冲着周小五就骂了过去。

       张小芳以前的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也不知道是被杜雨燕带偏，还是朱红霞传染，看不过去的，就想说出来。

       郭红武站了起来，“对不住各位，到年底了，贷款不好批，再就是上级同意担保的文件一直下不来。现在真没法子了！”

       说到这儿，郭红武看向杜雨燕，“小杜，今天我正好遇到张师傅，他跟我说，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一条龙那边还等你过去！”

       “啥意思？你们找好后路，把大家伙都撇了？”这下犯了众怒。

       周小五更是上来挡住要走的郭红武，“老郭，就为你一句话，我连工农兵饭店都没去，痛快地回了小吃部。现在你把大家伙撂这儿，我不但要工资，还要赔偿！”

       “别吹了，任大平从没答应要为民小吃部的人。”郭红武被气得笑出来，“咱们现在可是他的眼中钉！”

       周小五瞎话被戳破，还要硬拗，“老马就是他点名要的。”

       张小芳在边上讥笑，“老马就是个吃里爬外的，你跟他比？”

       周小五脸上挂不住，正要骂回去，郭红武又道：“账上没钱，工资的事，我去想办法。这回算我误了大家伙。不过你们分流的单位，位置还留着，把名字统计出来，我送到上面去。”

       郭红武这边进了办公室，那头众人又围拢到一块交头接耳。

       张小芳叹气，“这才开始，说不干就不干了？”

       杜雨燕早就习以为常，郭红武这人有点情绪化，可能是天天撞南墙，自尊心受了伤。

       “信不信，我能把他劝好？”杜雨燕笑着冲张小芳道。

       张小芳正一脸惊讶，杜雨燕却已经去找郭红武了。

       不就是启动资金吗？

       能用钱解决的，从来不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