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

       宝马镇供销机关大楼活动室，一场表彰会正在进行中。

       邱主任滔滔不绝地发表着对县里那场厨艺比赛的感想，到底上了岁数，话说得啰嗦。

       杜雨燕百无聊赖地听着，目光越过对面昏昏欲睡的张师傅，落向正前方的墙上。

       那面郭红武说好要挂到为民小吃部门口的奖牌，如今上了机关活动室的墙。

       “这一次功劳最大的，是我们任经理。”邱主任喝了一口茶，“希望他再接再厉，在今后的工作中，起好带头模范作用。”

       任大平从进来便摆着臭脸，就算得到表扬，也没见半点动容。

       杜雨燕好巧不巧被安排在他旁边，能感觉到一股森森寒气。

       大家伙的心情都还不错，尤其邱主任宣布暂时休会，气氛就更好了。

       杜雨燕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发现，郭红武坐到了她位置上。

       索性杜雨燕在两人后面找了个座。

       “老哥，这回成不成，我可就指着您了！”

       会议下半场，将会针对为民小吃部是否重启进行投票。郭红武显然是来确认任大平的态度。

       “老郭，我是直肠子。你人还不错，能力不行。以前有领导们给你抬轿子，你都没干好，现在换成自己干，就能改天换日？”

       任谁被人当面说能力不行，都高兴不起来，郭红武后背明显僵住。

       “老弟，回机关吧，一杯茶，一张报纸，工资比咱们在下面累死累活的拿得都高，何必自讨苦吃。”

       “凭什么……”郭红武口气已经能听出不爽。

       杜雨燕用脚在郭红武椅腿上踢了一下。

       之前打赌的时候，杜雨燕就看出，任大平带了些虚以委蛇的意思，今天他这反应，其实不出所料。

       郭红武和任大平几乎同时回过头。

       “主任，邱主任和领导们都回来了！”杜雨燕打了个岔。

       用不着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守承诺的人身上，那是浪费时间。

       郭红武悻悻地坐了回去，想了一会，干脆起身，走到张师傅那边。

       张师傅说到做到，在常山县回来的路上，就表示他这一票肯定给为民小吃部，甚至还要帮忙再拉几票。

       会议再次开始，邱主任刚提到为民小吃部，有人举了手。

       “任经理，有什么话说？”邱主任笑眯眯地问。

       即便任大平这回在常山县搞得灰头土脸，可凭着他身后的工农兵饭店，面子还是要给的。

       杜雨燕仰头看着任大平，确定他不会有好话。

       “为民小吃部的临时工杜雨燕同志拿了个一等奖，我们都为她高兴，这也算为民小吃部最后为咱们供销系统做了一回贡献。”

       斜对面的郭红武本来随意搁在会议桌上的手，猛地一紧。

       最后……贡献？

       任大平就是个说话放屁的家伙！

       “我还没死，为民小吃部更没死，念悼词早了点！”

       郭红武貌似戏谑，实则带了嘲讽的话，惹起一片笑声。

       目光在郭红武脸上顿了顿，任大平继续道：“大概有人听说了，我跟郭主任打过赌，如果小杜能在比赛中取得成绩，我会考虑，在今天投票的时候，支持为民小吃部。”

       “我考虑再三，决定不支持老郭。我当时是想激励一下小杜，督促她在比赛中发挥出水平。现在目标也达成，小杜没有让领导失望。那么现在，我任大平要坚持原则。”

       “老哥，说话不算数啊！”郭红武到底是场面上的人，再不高兴，说出这句，脸上还是挤出了点笑容。

       任大平看似语重心长，“老郭，我是为你好。你要搞所谓试验田，风险太大。我们是社会主义，你偏要走资本主义道路，这是不对的！你可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别让咱们领导还有大家伙为难。”

       杜雨燕实在佩服任大平，寥寥数语，连哄带吓。

       走资本主义道路可是大罪名，郭红武脑袋再硬也扛不住，更何况今天参与投票的人。

       “怦”的一声，郭红武终于拍案而起，“你……”

       任大平望向郭红武，“我知道你有抱负，甚至想搞出另一个工农兵饭店。没关系，我乐见工农兵被当成追赶的目标，大家一块进步嘛！不过老郭，做人要脚踏实地。我不能看着你，为了那点不切实际的想法走错了道！”

       本来任大平可以给郭红武投上一票，反正为民小吃部是好是坏，也威胁不到他。

       可现在，他想法变了。

       任大平并不把郭红武看在眼里，老马总说郭红武野心勃勃，任大平就当听笑话。

       他介意的，是那个杜雨燕。

       这女人表面柔弱，可一旦露出锋芒，会教你从心底生出一种……无以名状的压迫感。

       “现在投票吧！”看着任大平坐下，邱主任忙不迭地道。

       郭红武却一下站起，“各位不少是我小郭的前辈，我做事什么样子，你们都瞧得见。说我拉大家伙搞资本主义，那是胡扯八道！这回老郭必须得做出点名堂。各位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杜雨燕抚了抚额头，郭红武这话说出来，更没人敢投他票了。

       “你坐下，有什么话，投完票再说。”邱主任赶紧招手。

       连张师傅都劝，“小郭，不急，咱们慢慢商量。”

       郭红武到底坐了回去，抱着胳膊仰起头，死盯着头上的白炽灯，一脸不甘。

       好好的表彰会搞得火药味十足，邱主任直想叹气，摆摆手，“举手表决吧！”

       “稍等！”杜雨燕忽地出了声。

       “小杜啊……”邱主任真要头疼了。

       “邱主任，我没资格参加投票，我先出去了。”

       邱主任松了口气，还是这丫头知道轻重，“好，我跟你谈的事，你好好考虑。”

       好几家饭店看上杜雨燕，邱主任自然帮忙拉个纤。倪县长说了，这位女厨师是个宝，要让她发挥才干。

       杜雨燕已经走到门边，忽地回过头，“邱主任，走之前，我能不能说一句？”

       邱主任有些为难，直到郭红武赌气来了句，“说完就回乡下吧，这宝马镇容不下做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