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潇瞅着杜雨燕，“咱这俩儿子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早感觉出来了，杜雨燕在那事儿上忸扭捏捏，跟个小闺女一样。

       越是如此，黎潇越想逗她，“我明天就走，回头你别怨我。”

       “结婚证找不着了！”杜雨燕红着脸耍赖。

       这边杜雨燕眼睛正不知往哪儿瞧，黎潇又坐回床边。

       “你干嘛！”杜雨燕差点蹦起来。

       “睡觉！”

       杜雨燕面红耳赤，“……孩子在呢，你去招待所。”

       “三个月工资全给了你，再不省一点，我回去的车钱都没了。”黎潇说得理所当然，随后又看看杜雨燕，“说实话，我今天快累死，也没那力气！”

       几秒之后，杜雨燕有了主意，“我……跟我奶挤一挤！”

       原本杜雨燕还庆幸，又糊弄过去，谁料这晚并不安稳。

       二宝半夜发起了烧。

       镇卫生院门口，黎潇用脚撑地，刚把自行车停稳，杜雨燕便从车后跳下，抱紧怀里小脸通红的二宝，直冲进去。

       “医生，快给我孩子看看！”杜雨燕到了急诊科，扯着嗓子大喊。

       一名医生过来，“二宝怎么了？”

       杜雨燕愣了愣，值班的居然是谢健民。

       把孩子放到急诊科的床上，杜雨燕语无伦次，“晚上他有点烦躁，睡得时候还好，后来他爸说孩子额头发烫，送过来的路上还吐了……”

       就算没经历过孕育和生产，可终究血脉相连。杜雨燕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她这妈当得真不合格。二宝今天老在撒娇，她都没察觉出异样。

       谢健民量过体温，“38.6°C，高烧。”

       体温这么高？

       杜雨燕后背冷汗直冒。

       看过孩子喉咙，确定不是扁桃腺问题，谢健民安慰道：“没事，谁都会生病，何况是孩子。卫生院最近刚进了一批青链霉素，疗效很好。”

       这药从县医院调来，数量不多，不是给一般病人用的。

       杜奶奶转院那事被薛彩霞搅黄，让谢健民心里落下了疙瘩。现在有机会了，他总要表现一下诚意。

       “我给你开个床位，一会让护士过去打针。”谢健民摸了摸二宝额头，的确不能再耽搁。

       杜雨燕却不肯领谢健民好意，“青链霉素就算了，开点别的药吧？”

       “发烧虽然不是大病，可孩子还小，时间拖长了，会对脑神经造成损伤，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这个药。”

       作为医生，谢健民必须坚持自己的诊断，当然他也考虑到了杜雨燕的经济状况，“药费我出！”

       杜雨燕比他更坚持，“不是钱的事。我不想给二宝用抗生素。”

       前世杜雨燕的一位远房姑姑，就是小时候打青链霉素，造成终身性耳聋。现在的人还没意识到抗生素副作用的可怕，杜雨燕不能拿儿子的身体开玩笑。

       “雨燕，不是我说你，你这人脾气就是轴，我还能害二宝？”谢健民急了，杜雨燕总不理会他的好意。

       “怎么了？”黎潇走了进来。

       谢健民以为来了个求医的，不耐烦地说，“这边还有病人，你到后面等一会。”

       “他是孩子爸爸。”杜雨燕随口介绍，又强调一句，“谢医生，开点别的退烧药，就算烧退得慢一点，也没关系！”

       谢健民却没回应，眼睛看向黎潇，神情惊愕。

       “换药吧！”杜雨燕绝不妥协。

       青链霉素终于没用，谢健民也没再露面，只让护士送来了扑热息痛。

       就算扑热息痛，杜雨燕也只掰了一小半。

       等孩子喝过药，杜雨燕找护士借来酒精棉，她要给二宝做物理降温。

       夜色已深，昏暗的灯光下，杜雨燕一边擦着儿子小脚，一边打着瞌睡。

       一只手拍了拍杜雨燕肩膀。

       杜雨燕一下惊醒。

       “到床上睡一会。”黎潇小声道：“我来吧！”

       “你行？”杜雨燕迟疑，怕黎潇力气大，把儿子闹醒。

       黎潇指了指他刚才睡的那半边床。

       二宝吭了一声，杜雨燕怕他哭出来，吵到临床的病人，赶紧走了过去。

       轻轻拍着二宝，杜雨燕不放心地看着黎潇。

       黎潇拿着酒精棉，给孩子擦起了手心，还好，黎潇的手势放得很慢。

       杜雨燕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躺下睡着的，只记得最后一眼，是黎潇给孩子换了额头上的凉毛巾。

       黎潇并不懂，给孩子擦酒精棉是什么作用，不过看杜雨燕坚持，便相信她有自己的道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黎潇发现自己变懒了，杜雨燕决定的事，跟着做就对。

       黎潇师父在世的时候，不少人开玩笑，说他怕老婆，黎潇还跟着笑过。

       结果，他也是个怕老婆的。

       二宝忽地翻了个身，黎潇以为自己手重，惊到了孩子。

       倒是杜雨燕伸出胳膊，将儿子搂在怀中。

       黎潇拿起二宝掉在床上的毛巾，又摸了摸他额头，随后又将孩子腋窝下的一根温度计小心地抽出来。

       “多少？”杜雨燕出了声。

       “37 °C,没事了！”黎潇将温度计放在杜雨燕眼前，几乎贴在她耳边道。

       有淡淡的发香传进鼻间时，黎潇心里忽地生出一种被什么拂到的柔软，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一道目光扫过来，黎潇尴尬地将手背到后面。

       夫妻多年，他们之间除了生过两个孩子，几乎没什么亲昵的动作。

       “你回去吧，大宝在家呢！”杜雨燕打了个呵欠，又闭上眼睛。

       发现自己的动作没招来反感，黎潇唇角露出一抹浅笑。

       病房里十分安静，黎潇关掉最后一盏灯，趴在了床边。

       临出家门之前，大宝已经被抱到杜老太床上，没什么不放心的。

       黎潇一点都不想回去，他只想留到了现在，陪着这母子俩。

       不知过了多久，黎潇被周遭的说话声吵醒。

       天已经亮了。

       “你到床上再睡一会，我去送大宝上学。”杜雨燕早已起来，应该也洗漱过了。

       “我今天要走了。”黎潇连绕到另一头都来不及，把二宝往边上推了推，便躺下来。

       “睡够了再走吧！”杜雨燕很自然地把黎潇的鞋脱了，将被子盖在了父子俩身上。

       临出门前，杜雨燕又回头看了看。

       二宝脸上的潮红已经退去，此刻枕着黎潇的胳膊，父子俩依偎在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