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格老不代表厨艺好，我打年轻那会就到处吃。雨燕这本事，就算是县里，也挑不出几个能跟她比的。”郭红武忍不住开了口。

       上午的会议，郭红武的确去听了，根本没放在心上。

       营业员的工作确实稳当，不要技术，还旱涝保收，可不适合所有人，比如杜雨燕。

       “老郭，你什么意思？”车大嫂脸一拉。

       “没意思，我啥意思都没！”郭红武赶紧摆手，转头冲着黎潇笑笑。

       虽然腹诽车大嫂好心用的不是地方，郭红武却不敢跟这位当面对着干，一来大家街坊；二来，王月娥暴脾气一上来，真能把你骂得狗血喷头。

       黎潇对着郭红武举了举酒杯，并不参与话题，只是不时地朝杜雨燕瞥上一眼。

       “妈，睡觉觉！”二宝忽地出了声。

       一场争论，因为二宝闹觉，钻到杜雨燕怀里而告终。

       杜雨燕带着孩子们回了家，哄了他们睡下后，想了半天，还是出了门。

       满目狼藉的店里，杜雨燕走进来，放下了从车家借来的工具箱。

       郭红武那边，杜雨燕直到离开，也没说店被砸了的事。就算是烂摊子，杜雨燕总得先收拾一下。

       拾起一条桌腿，杜雨燕看了半天。

       或许在别的方面，杜雨燕动手能力还成，可遇上这种活，只配手忙脚乱。

       勉强搞清楚桌子的构造，杜雨燕用榔头敲下去一颗钉子，不出意外地劈了。

       正在她抓瞎时，冷不丁听到敲门声。

       杜雨燕被吓了一跳，这深更半夜的……

       “谁？”

       “我，开门！”有人回答。

       ……黎潇？

       杜雨燕将门闩拉开时，榔头还紧抓在手里。

       黎潇站在那儿，脸上泛着红晕，杜雨燕甚至闻到他身上隐隐的酒气。

       “喝完了？”杜雨燕转身，又继续忙自己。

       “头一回喝那么多。”黎潇看了一眼榔头，用手使劲地搓了搓脸，将背在身上的工具包随手放了，“有没有水，渴死了！”

       注意到黎潇眉头蹙起，杜雨燕回身进了后厨。

       这边杜雨燕刚端了水出来，便听到前面叮叮当当。

       黎潇单腿跪地，正在一只桌腿上敲着。

       “你还懂这个？”杜雨燕随口问了句。

       方才过来前，杜雨燕在家门口看到张小芳，两个人还商量，明天请个木匠过来。

       真要谢谢朱红霞，听说木工费死贵。

       “我学过一点。”黎潇随口问道：“有没有伤到？”

       杜雨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杨旭说的？”

       杨旭看到了店里东倒西歪的情形。进车家之前，杜雨燕特意提醒杨旭，让他不要乱讲。

       看来杨旭还是捅给了黎潇。

       “我没事，就是个疯子过来闹。”杜雨燕回道。

       看了看杜雨燕，黎潇道：“真想修的话，你这工具不够。 你看这条腿，断的位置靠近顶部，回头要先用胶粘住，等牢固以后，把断开部位下面的腿锯断，在两个断面中心钻一个孔，插上中心轴，再上胶……”

       杜雨燕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弄明白了两件事，一是黎潇确实会修家具；二是这些家具修起来会很麻烦。

       一只手伸过来时，杜雨燕还在发愣。

       “你这水，不是给我喝的？”黎潇已经站起身，将杯子接过去。

       “不是说明天一早就要下乡……”

       杜雨燕从口袋里摸出家门钥匙，“回去睡吧！记得动静小一点，别吵着孩子们。门边右手放着脸盆和毛巾。水瓶搁在桌上。”

       杨旭跟杜雨燕提过，他晚上住纺织厂招待所，却没说黎潇跟他同住。

       一直以来，杜雨燕都纠结一件事，黎潇要是过来了，让他去哪儿住？

       同床共枕是不可能的，此刻在杜雨燕心里，黎潇跟她以前做生意时的合作伙伴没两样。

       杜雨燕洁身自好三十多年，从不跟合作伙伴搞暧昧。

       以后依旧会如此。

       倒是这会儿，朱红霞是给她惹出了麻烦，却也让杜雨燕不露痕迹地躲过一场尴尬。

       “我奶耳朵有点背，回头大宝和二宝起夜，你辛苦一下，痰盂就在床角。”杜雨燕又交待了一个任务。

       “还是你回去吧，我先把能修的修了，明天列个单子，你去买胶、锯子还有……油漆。”黎潇环顾了一下四周，“争取一天之内，尽量给你修好。”

       杜雨燕不由睁大眼睛。

       遇到救星了？

       黎潇已经干完一杯水，“我过来时，老郭一个劲地夸你，还说换了别人，他绝不会把店借出去。现在搞成这样，跟人不好交代。”

       这倒说中了杜雨燕的心思。

       “你先给我弄点吃的再走，今天光顾着喝酒了。”黎潇拿过工具箱，低头找了起来。

       杜雨燕迟疑一下，“你不要回去看你妈？”

       黎潇抬头，“那也得先把我老婆的麻烦解决了！”

       老婆……

       杜雨燕小心脏扑腾了几下，转头便往后厨走。

       匆匆骑车回家，侍候孩子们起了夜，又哄他们睡着，杜雨燕再次来到小吃部。

       这世上没有请人干活，自己却跑了的道理。

       见到杜雨燕回来，黎潇也没多惊讶，随手指了指刚支棱起来的柜子。

       杜雨燕围着柜子转了一圈，忽地想到李师娘对黎潇所有的夸赞，以及杨旭关于黎潇那些无以复加的溢美之辞。

       好吧，她可能真低估了这位。

       “手艺不错！”

       不给工钱，好听话总要送一句。那笔昂贵的维修费肯定能省下来。

       “当年我爸告诉我，技多不压身，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所以我什么都喜欢琢磨。”黎潇话说得随意，可杜雨燕却听出了一点凡尔赛的味道。

       突然脑子一热，杜雨燕脱口问出来，“考大学也是因为喜欢？”

       随即，杜雨燕就后悔了。

       她没有嘲讽黎潇的意思，只是觉得人应该脚踏实地。

       黎潇瞟了过来，“除了做菜，我别的东西都喜欢一点。你看，咱俩还挺互补。”

       互补？

       杜雨燕干笑两声，注意到不远处黎潇的包里，似乎有书掉了出来。

       那是一本大部头的《中国法制史概论》， 杜雨燕前世考研，也没用过这么厚的书。

       到底有过一段共渡难关的经历，杜雨燕对黎潇的陌生感渐渐消失，很诚恳地说出了真实想法， “离考试只有半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