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目光越过众人，和老马对上。

       “把单子给我！”老马突然改了主意。

       没多少文化的老马费了十多分钟，才费劲巴拉地填完《出库单》，等张小芳和郭红武都签了字，杜雨燕拿上新换的锁，朝着后院走去。

       店堂里，郭红武同老马聊起了天。

       “老马，什么时候回来上班？”郭红武这话言不由衷。他是没有人事权，不然还能把老马留到现在？

       一个二把刀的厨子不把心思放工作上就算了，还一天到晚挑事。任大平也没什么眼光，居然收下这垃圾货。

       “要不然你学工农兵，给我升两级工资，我老马以后就给你老郭卖命。”

       老马的意思，郭红武听得懂。就是告诉他，为民小吃部这座小庙，容不下他那尊大神。

       郭红武心里不屑，脸上却笑嘻嘻，“我早看出来了，你只要一来，就给我出难题。行了，你要想走，我也拦不住，不过等我这边拿下贷款。”

       “别折腾了，谁不知道，机关那头给你留了位置，随时都能回去。过不了十年八年，说不定你就成了大主任。”

       这话一出，不出意外有人急了，“主任，你可不能不管我们！”

       “别听老马的，他嘴里有几句实话，你们能不知道？”郭红武摆了摆手。

       要不是怕老马调动的口子一开，个个有样学样，把他撂成光杆司令，郭红武这会儿绝对会把那份已经盖过章的《调动表》，扔老马脸上。

       郭红武脸上笑容越发和煦。这口气，他先吞了。

       张小芳嫌吵吵，在角落找了个地方坐了，继续画起《进出库单》。

       有人从她旁边走过，张小芳下意识抬了抬头。

       小晴进了更衣室，手里提着一只撑得鼓鼓的包。

       没几分钟，小晴又出来，包已经背在身上，明显瘪了下去。

       本来更衣室是公共地方，谁进谁出也没什么稀奇。

       可今天张小芳莫名多了个心眼。

       小晴向来鼻子长在眼睛上头，对小吃部的人，没一个看得起。更衣室这种地方不符合她身份，小晴从没进去过，即使里面有个柜子是分给她的。

       可今天小晴贵人不但踏了贱地，表情动作还那么鬼祟。

       等小晴回了财务室，“怦”地关上门，张小芳站起了身。

       “今天把话搁这儿，我哪儿都不会去，以后就待在为民小吃部。”郭红武瞧着周围众人，“我有信心，大家伙也要有，咱们一定能过这个坎！”

       老马仰头大笑，“老郭，这种吹牛皮的话，我劝你少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郭红武脸上终于挂不住，伸手看了看表，以掩住心中不快。

       “那女人怎么回事，拿个东西那么慢！”老马嗤了一声。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后院的仓库里，此刻空无一人。

       杜雨燕没有失踪，她正身处空间超时。

       在各个货架间，杜雨燕快步穿梭。直到在菌菇干货区域的最底下，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打开盒盖确认过，杜雨燕马上朝收银台走去。

       仓库里的苍南竹荪不见了，离杜雨燕接手仓库不到二十四小时。

       杜雨燕确定，昨晚离开之前，东西还在。

       仓库的锁完好无损，里面也看不出被翻动过的痕迹。如此完美的失窃现场，只代表两件事，一是对方手里有钥匙，二来那人很清楚仓库物资的摆放位置。

       对了，再加上老马突然间冒出来，突然又要从仓库借东西。

       基本上，嫌疑人已经锁定。

       收银台前，杜雨燕拿着那盒竹荪，却迟迟没有放上去。

       这种明显的算计，按杜雨燕前世的处事风格，绝对会硬杠回去，直到水落石出。

       可现在的杜雨燕，学会了从不同角度考虑同一个问题。

       郭红武下决心换掉林嫂，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他踏出了从空有抱负到脚踏实地的第一步。这时候后院失火，很难讲郭红武能不能坚持下去。

       其次，老马是来帮林嫂出头的，只要抓住杜雨燕所谓把柄，别指望他们大发善心地放过。杜雨燕自己无所谓，可她有俩孩子。

       对了，还有那场厨艺比赛，杜雨燕太需要这机会了。

       杜雨燕还是将竹荪放上了收银台。

       “滴滴”两声，收银机发出警示。

       杜雨燕苦笑，她手里的钱不够付账。

       老天爷在故意考验她？

       “雨燕，杜雨燕，快点，有事跟你说！”似乎有人在叫她……

       迟疑了一下，杜雨燕定住心神，闭上眼睛。

       仓库外面，张小芳正急得跺脚时，杜雨燕打开了门。

       两人对视了一眼，张小芳问：“是不是丢了东西？”

       杜雨燕眼睛闪了闪，“你也知道了？”

       “到里面说！”张小芳往后头看看，进了仓库。

       杜雨燕从后院回来，老马正骂骂咧咧，看到她空着双手，拍桌而起，“我要的竹荪在哪儿？”

       杜雨燕没有回答，小跑到郭红武跟前，神情慌张，“主任，仓库进贼了！”

       “进贼？第一天就丢东西，老郭，看你找的什么人？”老马兴奋到狂吼，“这叫监守自盗！”

       郭红武也吃了一惊，正想仔细问问，可看到老马神气活现的嘴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老马拿手点着杜雨燕，“我头一回看到你，就知道你不地道。幸好我今天来得及时，要不然里头东西都要被你搬空了！”

       杜雨燕一声不吭，只管低着头，似乎无言以对。

       老马冷笑一声，“老郭，为民小吃部这么搞，还贷个屁款啊，直接关张算了！”

       “昨天是谁说林嫂缺斤少两，我还当她有多厉害，这才多久，那么大盒东西就丢了，还是仓库里最贵的！”一向寡言的小晴也加入了战局。

       “小晴会计，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丢的是大盒，还知道是仓库最贵的东西？这不火眼金睛吗？”杜雨燕吃惊。

       小晴眼角抽了抽，强词夺理，“你这种人还能拿便宜的？”

       杜雨燕焦灼了半天，咬了咬牙，“主任，请派出所的人过来吧！我跟他们解释。”

       “不急，先咱们内部解决！”郭红武立刻反对。

       杜雨燕的人品，郭红武当然相信，肯定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如果报警，事情闹大，对杜雨燕绝对不利。

       “胆儿还挺肥的，既然她说要找派出所，那就找呗，反正离得不远。”老马在旁边起哄，实在瞧杜雨燕六神无主的样子，太让人解气了。

       “辛苦哪位跑这一趟，今天不查个水落石出，我以后没脸见人。”杜雨燕抚住眼睛，看似被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