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气沉沉的为民小吃部，因为换了仓库保管员，多少有点不一样了。

       次日临近中午，杜雨燕坐在小吃部一张桌边，耐心地用复刻纸制作《进出库单》。

       正式接收仓库那刻，杜雨燕首先想到的是规范仓管流程。

       “一个小仓库，用得着这么麻烦？”张小芳坐在对面打了个呵欠，不理解杜雨燕为什么小题大做。

       一晚上时间，杜雨燕便拿出了《仓库管理制度》。郭红武看过一遍，直夸杜雨燕脑子好使，比机关仓库的制度订得都周全。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是麻烦，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在刚刚结束的小吃部全体会议上，杜雨燕宣读了《仓库管理制度》，又当着大家伙的面，让郭红武签上大名，还正正规规盖了公章。

       郭红武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在管理上存在疏漏，昨晚下班前，把原本随便扔给财务保管的公章收了回去。

       趁着开会的机会，郭红武还强调不许迟到早退。不过是不是所有人都能遵守，那就两说了。今天开会就少了三个，林嫂请假，老马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于小晴，更是习惯性地迟到早退。

       当然，郭红武会上讲得最多的，是要求大家伙配合常山县信用社的查账工作，一起努力，让为民小吃部打个翻身仗。

       会议的效果也就这样，郭红武一出门，又是三五成群围在一块闲聊。

       “都忙着呢？”有人走到了店里。

       张小芳面对着门那边，看见进来的人，低下头小声道：“老马来了，准没好事。”

       小吃部有两种人，一种是跟着老马后面拍马屁的，毕竟他漏一漏勺子，就能往家里拿点不要钱的包子、馒头；还有一种是离老马远远的，比如张小芳，实在是老马跟林嫂那点破事，搞得她不尴不尬。

       可真没人敢得罪这家伙，老马名声不太好，在外面认得三教九流。说白了，他就是个混混。

       老马到跟前时，张小芳下意识站了起来。

       “不错啊，当仓库保管员了。”老马拿脚勾过一条凳子，翘着二郎腿坐了上去，冷眼瞧着杜雨燕，“工农兵那边有领导来视察，找咱们借苍南竹荪，麻溜地给我去拿！”

       杜雨燕放下笔，拿过一式两份的《进出库单》，讲了一下流程，“马师父填一下单子，让主任还有小芳签字。”

       现在的苍南竹荪都是野生的，算是比较珍贵的食材。不像几十年后，经过规模化养殖，竹荪进了寻常百姓家。

       听郭红武说，为民小吃部的食材都是由供销系统集中采购，再统一发到各家餐饮门店。苍南竹荪还是上个星期过来的，也就两盒，难得……没被动过手脚。

       老马伸手接过，随意瞟了一眼，直接将两张薄薄的纸揉成一团。

       杜雨燕抬眼，目光迎向老马。

       “再说一遍，把东西拿来！”

       这么牛逼？

       杜雨燕不为所动，“你不填单子，就出不了库，我只认签字。”

       “当个保管员，尾巴翘天上去了？林嫂在的时候，也没像你这样难缠！”老马故意转了转手腕。

       张小芳面皮一紧，悄悄对杜雨燕摇摇头。

       就算杜雨燕懂点武术，可老马这种浑不吝的，真会动手打人。

       杜雨燕给的反应是——埋下头，继续画她的表格。

       “砰＂的一声，面前的桌子被人踹了一脚。

       杜雨燕一笔划歪，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紧不慢地将面前纸张码整齐。

       “马师父，有话好好说！”张小芳赶紧绕到杜雨燕那边，想把她拉开。

       到底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告诉你，今天看不着东西，老子跟你没完！”

       “按规定办好手续。”杜雨燕只有这一句话。

       话刚说完，面前的桌子竟被老马直接掀翻。

       杜雨燕攥紧手里的纸，上下瞧瞧五官都变了形的老马。

       “把话再说一遍！”老马恶狠狠地道。

       杜雨燕被气笑，“再说还是那句。”

       上回见老马，看他走道一步三摇，话里话外都在吹牛皮，杜雨燕就知道这人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

       她怎么可能被吓住。

       老马的手甩过来时，杜雨燕不过往后退了退。

       老马打着教训杜雨燕的主意，胳膊上用了狠力，无奈没打到杜雨燕，反倒自己歪了歪，单膝一跪，扶着地才站起。

       “你等着！”老马脸憋得通红，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

       好巧，昨天林嫂离开前，就警告过杜雨燕，让她等着瞧。

       余光之中，杜雨燕注意到，小晴提着包进了店，姗姗地来上班。

       “老马，不用跟女人置气，等主任过来，他还能不卖你面子？”有人在旁边劝道。

       “老马来了？”

       气氛最僵的时候，郭红武终于出现。

       杜雨燕并没松一口气，反而盯紧了郭红武。

       现在就看郭红武怎么处理这件事了。老马是个恨不得为民小吃部倒闭的祸害，郭红武要是不拿出点果断，树立起威信，想要往前走，根本是天方夜谭。

       老马刚才丢了脸，自然要从郭红武身上找补回来，“老郭，你怎么找来这么个玩意儿，我拿点东西，还要看她脸色！”

       “不着急，咱们到办公室慢慢说！”郭红武笑呵呵地道，随后将手里刚配好的仓库钥匙递给杜雨燕。

       昨天下班前，杜雨燕跟郭红武提了个要求，换了保管员，仓库钥匙必须要换。郭红武立刻答应了，刚才开完会，还亲自去配新锁和钥匙。

       “我就这几天没来，老郭，为民小吃部就变天了？”老马质问。

       提到为民小吃部，谁不知道老马，这个店可不就是靠着他才撑到现在。

       在他马广德跟前，郭红武算个屁！

       郭红武死活不肯批他的《调动表》，就是心里清楚，没了老马，这小吃部就干不下去。

       老马今天过来，不为别的，就是给林嫂出一口恶气！

       “瞧你这话怎么说的？”郭红武打着哈哈。

       “任大平让我过来跟你借苍南竹荪，你自己看着办吧！”

       边上不少人羡慕得“哇哦”了起来。

       工农兵饭店的经理任大平称得上宝马镇名人，他在驻京办当过两年厨师，听说见过不少大领导。以此类推，在大家伙眼里，任大平也是个大人物，老马为他跑腿，这得是多大的面子。

       郭红武却在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

       工农兵饭店家大业大，还惦记他那点东西？

       “好说！”郭红武答应得干脆。

       任大平要代表工农兵参加县里的厨艺比赛，他又是供销系统内部选拔赛的评委。郭红武这时候当然要客客气气。

       “听见老郭说什么了？”老马用力一拍郭红武肩膀。

       “我只看《出库单》。”杜雨燕态度始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