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同志，得让我讲两句！”有人举起手。

       严惠芳的证人席，此刻换毕国胜坐了上去，“我不懂法，就是觉得吧，杜雨燕偷偷摸摸录人家说话，这事做得不地道！”

       “证人，法庭上要做客观发言。”

       “我就客观地说。法官同志，您别信杜雨燕的话。她昨天还待拘留所呢。这女人搞投机倒把，在妇产医院被逮个正着，当时还把一个壮小伙子打趴在地。这什么人品啊！还有她说半天，我也没听明白意思。反正有一点，他们抵赖不了。黎潇确实打了严鹏，派出所都能查到记录！”

       耐心地等毕国胜吡吡完，杜雨燕看着他道：“毕国胜同志，你没弄清楚两件事。一是，严惠芳已经间接代她父母认罪，你这都听不懂，谁都救不了你；二，我不只昨天，目前还在拘留当中。但这不妨碍我作为公民上庭作证，在法庭上，讲的就是证据。”

       连刚才她说什么都没听明白，还想靠贬低别人人格翻盘，杜雨燕怀疑毕国胜上来，就为了搞一搞气氛。

       毕国胜倒急了，“法官，她还在狡辩！”

       “法官同志，我的妻子，也就是被告方证人的陈述已经结束，”黎潇打断毕国胜的话，“她右臂受了伤，我希望她能离开法庭，回去休息。”

       杜雨燕有些惊讶。

       她右胳膊上缠了厚厚的纱布，不想惹人注意，特意找同监舍的人借了件宽衣大袖的衣服。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细心了？

       杜雨燕走出审判区，却没有离开。黎潇向法官申请，要做最后发言。她想听一听。

       毕国胜也悻悻地下来，坐到严惠芳旁边，“他们翻不了这案子。”

       严局长是什么人，大风大浪都经过，能为这点小事倒台。钱老师可是答应过，等事情了结，要送他去干部进修班，毕国胜必须得攀住这棵大树。

       “你真受伤了？怪不得我觉得哪里不对劲。”李师娘凑到杜雨燕耳边问。

       杜雨燕嗯了一声，看向已经准备发言的黎潇。

       “法官同志，因为这几天一直在看守所，我不知道我妻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这人脾气挺倔，还自以为是，想到什么就什么，总是对危险估计不足。”

       杜雨燕眉头皱了起来，黎潇想说她坏话，也不至于非要挑这时候吧？

       “如果真是因为投机倒把，那也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和孩子们，这过错应当由我承担。但是，谁也不能借此否定她的人格！”

       “我妻子非常聪明。她用一种法律没有禁止的方式拿到了关键证据。我相信各位已经发现了真相。”

       “谢谢法官和审判员，让我有自辩的机会。更谢谢我的妻子，在我陷入困境的时候，给了我面对一切的勇气。我坚信自己的清白，会耐心等待法庭公正的判决。”

       庭审终告结束，杜雨燕正要离开，李师娘忍不住提醒，“去说几句吧！”

       有人还站在被告席上，朝着她们这边看着。

       杜雨燕走到跟前时，黎潇第一句话就是，“怎么受的伤？”

       “没伤到骨头，上几天药就好。”杜雨燕本来没太在意，却在碰到黎潇担心的眼神时，小心脏莫名跳了两下。

       李师娘走上前，“黎潇，放心吧，雨燕过几天就出来了，到时候我陪她去医院！”

       冲着李师娘谢了句，黎潇抚了抚额头，“我一直明白，你嫁给我，吃了大亏。”

       这话，自然是对着杜雨燕说的。

       杜雨燕胳膊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疼，便有心情开了句玩笑，“这话听着有点诚意，我不想再吃亏了，行个方便？”

       “好不容易娶到老婆，孩子都生了两个，不方便了……大不了以后，换我吃亏。”

       “我谢谢你！”杜雨燕投过去一记白眼，转身就走。

       “不说啦？”李师娘笑着追过来。

       “外头管教在等我，这两天学乖一点，免得到点又被留下。”

       黎潇望着杜雨燕，直到她走出法庭，居然没有发觉，自己唇角勾了许久。

       庭审结束的第二天，杜雨燕因为有立功表现，拘留期提前结束。这边一出拘留所，杜雨燕从李家接了杜老太，迫不及待赶回了宝马镇。

       日子平静下来，时间便过得飞快，一转眼，大半个月已过去。

       杜雨燕顺利参加了工作，在为民小吃部当临时工。

       此时离下班还有一个钟头，杜雨燕按前世的老习惯，走之前要把地板再拖一遍。

       “看到报纸了吧，恢复高考的文件下来了！”有路人在小吃部台阶下聊天。

       “我姑娘刚才跑学校去了，打听怎么报名。”

       “家里那个插队回来的小祖宗，这下也不跟我闹着要顶替了。”

       杜雨燕正拖着门槛，听到对话，不由停了下来。

       今天是黎潇宣判的日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件有历史意义的事件发生。

       李丽英也该准备报名了吧？

       从汉源回来，杜雨燕忙着搬家，给孩子办入托手续，又去了一趟青山村迁临时户口，然后就是报道上班，都还没顾上给李师娘母女写信。

       “小杜，别磨洋工啊，这边拖一拖！”店堂里有人说了句。

       杜雨燕应了一声，结果一转身，撞倒一张条凳。

       条凳倒地，发出“砰”的一声。

       “乡下人一点规矩都没有！”正趴在近处一张饭桌上打盹的林嫂被吵醒，直眉冷目地骂了句。

       林嫂是为民小吃部的仓库管理员，谁要点东西都得经她的手。人一有权力，脾气就见长。杜雨燕头一天入职，到仓库领工作服，因为尺码发错，想要跟林嫂调换，结果被劈头骂了一顿。

       杜雨燕没有吱声，扶起条凳，就着门边的水桶里洗起了拖把。

       有人提着包进来，冲杜雨燕看了一眼，“怎么又是你在干活！”

       “主任这话啥意思，一个临时工干点活怎么啦？”林嫂怼了过去。

       郭红武没有搭腔，扫了一眼店里的人，“同志们，当一天和尚还撞一天钟，你们能不能有点上班的样子，都回岗位上，让外面人看见，成什么了！”

       众人嘻嘻哈哈，完全没把领导批评放在心上。

       有人甚至凑过来，“主任，都传上头想把咱们为民跟工农兵合并，他们那儿奖金可是供销系统里最高的，真能这样，咱们不如赶紧撤！”

       “工农兵饭店就那么好？把眼界放宽一点！”郭红武拉下了脸，不耐烦地挥挥手，“该干嘛干嘛去，再过一段时间，咱们就重新营业！”

       “主任您开玩笑吧，咱们这儿搞死过人的，就算开了门，谁肯进来啊！”一帮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