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法院庭审如期举行。

       黎潇走上被告席，忽地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师父！“

       越过前排坐着的几个，黎潇目光投向后面。

       杨旭正拼命挥手，旁边李师娘与黎潇视线对上，冲他点了点头。

       然而有一个人，到此时都没出现。

       其实黎潇进来之前，已得到通知，他这一方的证人没有签到，具体原因……未知。

       法官带着审判员们走上审判席，宣布，“现在开庭！”

       坐下之前，黎潇整了一下身上的囚衣。

       既然杜雨燕认定不会输，黎潇今天就竭尽全力，不让她失望。

       冗长的法庭陈述开始了。

       检察官长篇大论之后，毕国胜又拿着稿子念了半天，最后一个上来的严惠芳干脆紧张到语无伦次。

       黎潇神色一直很平静，偶尔回答一下检察官的提问，其余时间，都在认真地听。

       而此时旁听席上，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黎潇后脑勺。

       钱老师不是证人，并不需要亲自到场，可她就想看到黎潇被宣判。错过那一刻，心头怨气一辈子都消不掉。

       严惠芳下了证人席，坐回到钱老师旁边，却被自己母亲视若无睹。

       “妈，我尽力了！”严惠芳埋下头，两手用力抓住衣角，

       对于她来说，在黎潇的注视下，说出那些对他不利的话，如同在炼狱中煎熬。

       钱老师全无反应，母女俩已经好久没有过交流。

       “姓杜的那边怎么样？”钱老师侧过头，问坐在后排的毕国胜。

       杜雨燕是钱老师见过最会胡搅蛮缠的女人，从知道她要出庭作证那天，钱老师心里就绷着一根弦。

       那乡下女人改变不了大局，可也要提防她搅浑水。

       毕国胜凑近，“那女的还得关上几天。”

       钱老师前头说了句，不想在法庭看到杜雨燕，毕国胜马上想起那晚在妇产医院看到的事，拍着胸脯保证，绝不让杜雨燕走上法庭。

       法官：“被告，检方陈述结束，你可以发言了。”

       看着黎潇站起来，钱老师眼中露出一丝冷笑。

       黎潇注定要进监狱了。这就是与严家为敌的下场。

       “尊敬的法官同志，一九六三年颁布的《刑法草案》有一条规定，为了使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采取的正当防卫行为，不负刑事责任。因此，我认为自己无罪。”

       黎潇话音刚落，旁听席上，有人扑哧笑了出来。

       在法官目光投过来前，毕国胜早吓得低下了头。

       “黎潇，你有什么脸说自己无罪？我儿子重伤，差点就死了，你不仅有罪，更该判死刑！” 钱老师“噌”地站起来，把在场人都惊了一下。

       “安静，旁听人员不要大声喧哗！”法官立刻制止。

       严惠芳起身要把钱老师拉回去，却被狠狠甩到位子上。

       “法院是她家开的啊？”杨旭小声嘀咕。

       李师娘没有吱声，用力抱紧了怀中杜雨燕的包。

       杜雨燕被延长拘留，肯定上不了庭了。李师娘前天还来了趟法院，咨询她可不可以代杜雨燕出庭作证，结果人家说要提前半个月申请。

       然后开庭之前，李师娘想把录音带送到黎潇手里，可根本找不到机会，她又不敢交给别人。

       现在除了心急如焚，李师娘一点办法都没有。

       “被告，提出你的具体证据。”

       “他哪来的证据？！”钱老师更是光火。

       都到这地步了，黎潇还想垂死挣扎！

       法官气到敲起法槌，“保持安静！”

       虽然被打断片刻，黎潇并没有受到干扰，将问题抛了出来，“检察官同志，请问严鹏的病历报告是由哪个单位出具？”

       “汉源市电力局附属医院。” 检察官回答。

       黎潇抬眼看向对方，“汉源市电力局附属医院受电力局直接管辖，伤者的父亲作为电力局一把手，两者存在利害关系。法律规定，这种情况必须避嫌。所以，严鹏病历报告的可信度，实际上是存疑的。”

       检察官立刻驳斥，“病历报告不仅有医院公章，还有几位外请参与受害者会诊的专家签名，具有法律意义上的可信度。”

       钱老师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场外法官，“黎潇你太无耻了，老严那么看重你，你怎么对我们的，还想污蔑我丈夫，岂有此理！”

       “法警，将这位女同志带出去。”法官终于忍无可忍。

       “凭什么赶我？我是受害者家属。”钱老师吼道：“你们是想包庇罪犯吗？”

       法官也怒了，“立刻带下去，当事人如果继续藐视法庭，当场拘留！”

       这一下，总算让钱老师闭了嘴。

       几十年养成的自矜，又让她甩开拉住她胳膊的法警，昂着头往外走去。

       李师娘看着人出去，连叹了好几声。

       别看钱老师被赶到外面，可谁都瞧得出来，他们占了上风。

       没了杜雨燕作证，黎潇只怕凶多吉少。

       法庭外，钱老师气冲冲瞪了法警一眼，对着跟出来的严惠芳吼道：“给我回去，今天你睁大眼睛看看，黎潇到底是什么人！”

       “妈……”严惠芳刚要开口，忽地停住，惊愕地看向钱老师身后。

       有人走了过来，笑着同严惠芳打了个招呼： “惠芳同志，真巧啊！”

       钱老师也愣了几秒，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绝不能输掉气势，“你来做什么？”

       “作证啊！”杜雨燕故作诧异，“钱老师看不出来？”

       钱老师额头青筋都冒了出来，毕国胜这人怎么办的事？！

       “感觉钱老师有些失望啊！不用这样，马上会让你更失望！”杜雨燕话里带着满满的挑衅，目光却投在严惠芳身上。

       “你……好自为之！”钱老师从牙缝里警告一句，掉头便往外走。

       几乎同时，严惠芳匆匆回了法庭。

       杜雨燕在门口签过到，正准备进去，又想起有话要对亲自送她过来的齐管教说：“谢谢所里能让我出庭。”

       “013号能转危为安，是因为你见义勇为。这个机会是你该得的。“

       昨天杜雨燕脚已经踏进医务室，又退了出来。胖女人明显是心源性猝死的症状，讨厌归讨厌，真要见死不救，她做不来。

       拘留所的操场上，杜雨燕搭上那条没来得及包扎的右臂，为胖女人做了心肺复苏。

       胖女人最终醒来时，杜雨燕整条胳膊已经肿起来。

       今天一大早，杜雨燕被叫出监舍，才知道所长连夜为她向上级请示，终于拿到了特批令。

       “进去吧！“齐管教拍拍杜雨燕肩膀，“祝你成功！我们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