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床上下来，杜雨燕提了一桶水，往墙后走。

       “就算一天打扫二十四遍，还是被那帮母猪弄脏，费这劲干嘛？”一张圆圆的女孩的脸从墙后探出来。

       “朱红霞，你才是猪！”有人大骂，“出来，看老娘不弄死！”

       女孩立马钻进杜雨燕这儿，“有胆子你进来！”

       杜雨燕淡淡地出了声，“刚才谁上厕所了？”

       片刻之后，有人缩着脖子走进来，陪着笑，“杜姐，我、我给忘了！”

       “像个女人能干的事？”杜雨燕将水“哗”地冲在地上，随后把桶扔给那人。

       “我这就扫，以后再不敢了！”那人赶紧接住。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既然是江湖，少不了论资排辈。

       这间第五监舍，杜雨燕待得时间长，又威名在外，自然成了这里的老大。

       杜雨燕从里面出来，那个叫朱红霞的女孩撒着娇问，“姐，你那饼干还有吗？”

       杜雨燕瞟了她一眼，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床头。

       李师娘前几天送几件换洗衣裳，还有一罐桶装饼干。

       因为不是直系亲属，李师娘不被允许探视。杜雨燕只听管教带了几句话，说是老太太在李家住下了，每天按时吃药，李师娘有空还带她到四下走一走，让杜雨燕不用担心。还有车大嫂那边也通知过，说是孩子们一切都好。

       “我姐就是大气！”朱红霞吡溜跑了过去。

       杜雨燕到底被逗笑。

       朱红霞没到二十，跟杜雨燕几乎前后脚进来，也跟她一样，是头一回进局子。

       刚来的时候，朱红霞牛气哄哄，说她是纵火罪，搞死过人的，就是提醒，谁都别惹她。

       牛皮吹出去了，却不管用。

       某天晚上，因为家里人送了几块月饼，朱红霞没有上供给前任老大，被两个女的半夜拖到墙后，捂着嘴胖揍一顿。

       要不是杜雨燕起来上厕所，正瞧见这一幕，闷声将人拉开，朱红霞只怕命都没有了。

       动手的几个隔天就转去看守所，而从那时起，杜雨燕在朱红霞心里，就成了如假包换的老大。

       经过朱红霞不遗余力地口头宣传，杜雨燕的威信就这么建立了起来。

       “058号！”监舍的门从外面打开。

       “到！”杜雨燕立刻回应。

       “出来谈谈！”

       “是！”

       杜雨燕此刻被带进了一间管教办公室。

       负责第五监舍的齐管教上下打量杜雨燕片刻，“058号，你这些日子在拘留所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尤其是上一回，你果断阻止了一次恶性事件的发生，所里也给予了肯定。”

       听到开场白，杜雨燕却不觉得高兴，这话背后有些别的意思。

       “我们接到通知，又有群众举报，你在逃避检查的时候有袭击他人行为。经过调查后，公安部门决定，将你的拘留期，由十五天延长到二十天。”

       杜雨燕：“……”

       也就是说，她本来两天后就能出去，正好能赶上出庭。而现在，完美错过。

       “知道了。”杜雨燕淡淡回道。

       应该是有人不想看到她上庭，这得是多心虚，才干得出来的缺德事。

       “回去吧！”管教很满意杜雨燕的态度，以前有个被通知延长拘留的，当时就坐地撒泼，搞得鸡飞狗跳。

       杜雨燕并没有转身，“报告干部，我有一个请求！”

       “说吧！”

       “我丈夫有一个官司要打，我已经拿到法院准许出庭作证的通知，希望所里给我这个机会。”杜雨燕不卑不亢地道。

       齐管教显然被难住，想了半天，从桌上拿了纸笔，递给了杜雨燕，“你写个报告吧！”

       报告打上去的第三天，回复来了。

       监狱楼外的操场上，正值放风的时候，四下站了不少人。

       齐管教管教拿出一份红头文件，递给杜雨燕。

       朱红霞凑过头，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半天没明白，嘀咕，“啥意思？”

       “是说我报告打晚了，要提前一周。”杜雨燕将文件还给管教，“我知道了，多谢您帮忙！”

       “你丈夫什么案子？”齐管教随口打听了一句。

       “他被诬陷故意伤人，可事实并非如此。”

       朱红霞也是第一次听杜雨燕提到这事，追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杜雨燕笑了，“凉拌呗！如果法庭判他有罪，那就等二审上诉。”

       齐管教对杜雨燕印象不错，劝她，“你还挺懂法。就这几天了，等着安安稳稳出去吧！”

       目送着齐管教离开，朱红霞好奇地问，“你不上庭，会出啥事？”

       “没有关键证据，黎潇很可能被判刑，就算以后二审还了他清白，也永远洗不掉坐过牢的名声。我两个儿子会背上他爸的锅，不只要遭人指指点点，以后的前途，也要受到很大影响。”

       好吧，杜雨燕承认自私，想来想去，都是怕连累到孩子们。

       朱红霞忽地笑了，“我那天被带上警车，我妈在外头哭天抢地，骂我爸是混蛋酒鬼，自己死了，还害她闺女一辈子毁了。跟你这意思差不多。”

       杜雨燕看了看朱红霞。

       朱红霞的爸因为喝了假酒，酒精中毒而死，朱红霞情绪失控，砸了卖酒的商店，这才有后面的事。

       只能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朱红霞挺会看脸色，此刻瞧着杜雨燕不太想说话，漫无目的在操场上打转，也一声不吭跟在后面。

       几步之后，朱红霞忽地拉住了杜雨燕。

       “走路不看道啊！”一个身形肥硕、满脸横肉的胖女人挡在面前。

       从第五监舍有人被送到看守所，杜雨燕和朱红霞就被盯上了。

       杜雨燕打算安安稳稳离开，于是往旁边一绕，继续往前走。

       一根树棍从后面砸了过来，杜雨燕躲得还不够快，感觉右臂一阵生疼。

       转眼，又有几个女的上来，将她和朱红霞围拢在当中。

       “敢坑我姐们儿”有人恶狠狠地道。

       “救命啊！”朱红霞大叫一声。

       杜雨燕甩开压着朱红霞的人，把她拉出来时，管教们已经吹着哨子，冲到跟前。

       “谁先动的手！”

       “是她！”几只手齐齐地指向杜雨燕。

       朱红霞急得叫出来，“干部，这几个女的上来就拿棍子甩我姐，还抓我头发！”

       “敢在拘留所打架？”一名管教领导呵斥，“在场的全部关禁闭！”

       四下一片哀嚎，杜雨燕只是用手抚住自己正在流着血的右臂。

       “干部，013昏过去了！”

       众人将要被带走的时候，有人惊呼。

       看到是那胖女人出了事，朱红霞大笑，“这会儿装死的呢！”

       “叫医生过来，把这几个都带进去。”

       有管教上前，一个个点过名，随即往里面带。

       “不好了，她已经没呼吸了，心跳都摸不着。”

       杜雨燕走在最后，脚步猛地停住。

       “有什么好看的，不许掉队！”有管教催促。

       朱红霞回来拉了杜雨燕一把，杜雨燕回了神，抬脚跟上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