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行吗？”

       迟疑了许久，李丽英嗫嚅地问。

       这一刻，杜雨燕注意到了李丽英眼中深深的自卑甚至惶恐。

       索性杜雨燕坐到床边，“对了，我一直忘了谢你。”

       李丽英愕然地看过来。

       “幸亏你那么勇敢，让严家人死活拿不到那份《谅解书》，黎潇才有了洗刷清白的机会。”杜雨燕握住李丽英的手。

       李丽英却在自责，“我真没用，害了师哥……”

       “傻瓜！”杜雨燕拍了拍李丽英的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师哥也从没怪过你。不管别人说什么，在你妈妈、你师哥、我和所有喜欢你的人心里，你就是那个纯洁、善良的小女孩，没有任何改变。我们会永远站在你身边，心甘情愿地保护你，不为别的，就为你值得这份喜欢。”

       李丽英唇角抽搐了一下。

       “既然以前能勇敢，为什么不继续？为了自己，为了你妈，你要活得比那些曾经欺负你、嘲笑你的人还要好。你就飞得高高的，让他们只能仰望你，让他们看着你过得从容幸福。”杜雨燕眨了眨眼，“到时候你可以高高在上地说——你们算个屁啊！”

       这一番交谈后，可以看到，李丽英神色明显放松许多。

       “丽英，机子拿回来了！”李师娘又走了回来，手里拎着台老式收录机。

       对于杜雨燕来说，这是老掉牙的古董，可在这个年代，算得上时髦单品。

       “喇叭安上了，可你爸……”李师娘又有些伤感。

       李丽英已经下了床，接过收录机，无比珍视地放到了房间的五斗柜上。

       杜雨燕目光落在收录机上，迟迟没有移开。

       以为杜雨燕有兴趣，李丽英将一盒磁带放进卡槽，“我爸想让我学英语，他说以后社会进步会很快，肯定能用得上。”

       杜雨燕点了点头，李师父能看到这一点，格局真不低。

       李师娘过来，拿了皮筋，帮李丽英扎了个马尾。

       “妈，姐让我去考大学。”李丽英转过头。

       李师娘却摇头，“别想这事儿了，我已经在找人，给你换个工作单位。”

       李丽英转头看向杜雨燕，自然想让她帮忙说几句，可这时的杜雨燕，眼中只有面前这台收录机。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不记得怎么开了。”李丽英手在按键上滑来滑去，找不到播放键。

       “我试试？”杜雨燕伸手，按下中间一个按键。

       “噗”的一声，一股清烟从收录机顶上冒起。

       才碰一下，就坏了？

       杜雨燕想挠头，“对不住啊！”

       李师父留下的遗物，给她一按就灭了。

       李师娘赶紧道：“没事儿，回头再去修。”

       “是啊，修修就好了。”李丽英眼中露出一丝伤感。

       而此时，杜雨燕脑海中冒出来的念头，终于成形，“商店里有卖收录机的吗？”

       “干嘛呀，谁说让你赔了？”李丽英都急了。

       杜雨燕却在笑，“这玩艺儿……挺有意思的。”

       说着杜雨燕又看向李师娘，“我明天晚上也过来。”

       第二天傍晚，杜雨燕如约而至，手里拎着一台崭新的收录机。

       “哎哟！”李师娘一脸责怪，“机子上午送维修部了，人家说是短路，能修好的，赶紧把这拿去退了！”

       “退啥，今天不是来客人吗，就靠它招待了。”杜雨燕神秘兮兮地道，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几本书。

       收录机是杜雨燕在空间超市挑的，一起买的，还有几本高中教材，李丽英应该能用得上。

       昨晚杜雨燕走之前，李丽英表态了，她想考大学，还要考国内最好的大学。

       就冲这份志气，杜雨燕也得支持一下。

       结果这一趟下来，杜雨燕口袋快要空了

       李丽英看到教材，自然高兴得不得了。李师娘还奇怪，早上跑了好几家书店都没找到书。杜雨燕随口敷衍，是在一家不知叫什么名字的书店里发现的。

       当然，此刻最重要的，是把收录机的事搞定。

       听到收录机里响起“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时，杜雨燕满意地拍了拍手。

       万事俱备，只欠……钱老师。

       晚上八点，一辆吉普车停在李家门外。

       听到外面的刹车声，原本坐在床边的李丽英猛地站起，看向了正将一块厚平绒布盖在收录机上的杜雨燕。

       杜雨燕表情轻松，还冲李丽英笑了笑。

       她现在就怕人不来，只要来了，便是成功了一半。

       杜雨燕脸上的笃定，让李丽英也有了勇气。

       李丽英还记得，头一次见到杜雨燕，她扎着绿头巾，手里拿着两枚鸡蛋，进了病房便一个床、一个床地问，“要鸡蛋吗？”

       隔壁床的人说，她是从农村过来的，带着家里老人看病，靠投机倒把换点花销。

       李丽英没有跟杜雨燕买过东西，却挺同情她，为了挣几个钱，被护士呼来喝去。

       后来，李丽英在厕所昏倒，是杜雨燕把她背出来，不嫌脏地帮她擦洗，忙完之后又提着篮子，笑呵呵地继续一个个问——要不要鸡蛋？

       李丽英现在明白了，一个有着强大内心的人，无论在什么样的困境，都不会被轻易打倒。杜雨燕活得比谁都洒脱，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如果说，李丽英对黎潇是敬佩，那么她对杜雨燕，完全就是崇拜。

       所以当杜雨燕表示，今天得打一场硬仗时，李丽英就决定，要和她并肩作战。

       “钱老师，就这儿了。”毕国胜的声音传了进来。

       有一瞬间，李丽英小脸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

       “我在外面咳一声，你就开始。”杜雨燕叮嘱一句，走了出去。

       李丽英走到屋里的五斗柜前，一只手抬起时，还有点颤抖。

       “钱老师，麻烦您跑这一趟。”屋外传来李师娘的声音。

       “这位是……”钱老师问。

       李丽英控制不住抖了一下。

       严家人里头，她最害怕的就是钱老师。钱老师总是不苟言笑，小时候李丽英以为，钱老师说什么都是对的。可自从出事之后，钱老师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淬着毒，往人心里扎。

       那个曾经完美无缺的形象，从此在李丽英心里崩塌。

       此刻屋外，正在进行貌似友好的寒暄。

       “钱老师，她就是黎潇的爱人小杜。”毕国胜介绍。

       杜雨燕特意侧了侧身，方便自己能用余光欣赏到，后面某人表情的骤变。

       钱老师眼中带着鄙夷，“你和黎潇还挺般配。”

       这话，也是说给跟她一块过来的严惠芳听的。

       杜雨燕一副得了夸奖的得意，“竹门配竹门，木门配木门，黎潇那个不上道的，也只配娶我这样的乡下人。”

       说着话，杜雨燕愉快地朝严惠芳招招手，“惠芳同志，咱们不是头一回见了，你还记得吧？”

       “你们在哪儿见过？”钱老师眼眸一凛。

       “我……”严惠芳紧张到说不出话，她根本记不得在哪见过杜雨燕。

       杜雨燕笑容灿烂地打断她，“真要谢谢惠芳同志，还特地去了趟拘留所。不过，下回不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