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好了没，我得赶紧送过去！”毕国胜急催，就跟火烧眉毛了一样。

       此刻屋里，杜雨燕紧紧攥着《谅解书》。

       她现在才知道，这是份《刑事谅解书》，上面居然写着，李丽英承认双方对冲突都负有责任，请求免除严鹏刑责。

       李丽英的字要签下去，严鹏就能逍遥法外。而黎潇当初揍严鹏的性质，也从见义勇为变成寻衅滋事。

       杜雨燕不由庆幸，多亏自己看了一眼。

       本来对黎潇的事，她自觉无能为力。

       现在，杜雨燕的想法完全变了。

       不仅为了儿子们，杜雨燕没法眼看着黎潇坐牢；此刻有人欺负到孤儿寡母头上，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钱老师是严鹏的妈？”杜雨燕想到问了一句。实在是毕国胜“钱老师长、钱老师短”，听得人厌烦。

       李师娘压低了声音，“她为了《谅解书》的事，找过来好几回。”

       “师娘，不能上当。”杜雨燕指着《谅解书》中的一行，“什么叫丽英愿意承担部分责任？这东西到了那帮人手上，您敢肯定，他们不会反过来咬一口？”

       这张纸里充满陷阱。

       李师娘一脸愕然，李丽英猛地抓住她的手，“妈，听姐的！”

       好一会后，李师娘冲着外头道：“国胜，丽英不舒服，笔都拿不起来。你也知道她伤了元气。过一时吧？”

       “几时？您给个准话！”

       “要不……明天晚上，你再过来拿？”

       杜雨燕拦都来不及，一时哭笑不得。李师娘也是太老实，多说两三天，严鹏又死不了。

       毕国胜到底悻悻地走了，杜雨燕等不及面发起来，把红糖馒头的做法说给李师娘，便借了李家的自行车，急匆匆离开。

       时间不多，杜雨燕必须拿到严鹏那份CT检查报告，尽快交到派出所。

       杜雨燕第一个想到了王老爷子。他是市一院的院长，找他拿报告，应该问题不大。

       很快，杜雨燕发现自己过于乐观。

       王老爷子这两天去了汉源大学，要带医学系研究生上课，后天中午才能回来。

       她扑了个空。

       杜雨燕又转战CT检查室，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人家有规定，检查结果只能交给病人家属。

       不过杜雨燕也不是一无所得，检查室的人告诉杜雨燕，病人是用门诊单过来做的CT，也就是说，严鹏并没有转院。

       办法总是靠人想出来的。

       杜雨燕骑着车，在市一院旁边的新华书店买了一份汉源市地图，哐当哐当地找去了电力局附属医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就到严鹏的病房看一看。

       为了装得像一点，杜雨燕特意提了包点心，一到里面就跟人说，她是严家乡下的亲戚，过来探望严鹏。

       严局长大名鼎鼎，谁人不知，立刻有人热情为杜雨燕指了干部病房。

       对了，就是杜雨燕此刻站的地方。

       电力局附属医院的干部病房颇为气派，三面红砖平房围成一个院子，一扇玻璃门隔出内外，从外面能看到绿树成荫的庭园，似乎还有一个养鱼池，但瞧不见病房。

       杜雨燕刚到，就被挡在外头。

       之所以被挡，是因为人家门禁森严，想要进到里面，要不就有人接，要不得出示进门证。

       杜雨燕在外面的台阶上打了几个转，盘算着瞅准机会，看能不能混进里头。

       “妈，这下放心了吧，我早就说了，鹏鹏不会有事的。”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玻璃门内传出来。

       这声音像在哪儿听过。

       越过玻璃门，杜雨燕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立马飞奔到一根廊柱后面。

       是……严惠芳。

       严家人明摆着居心不良，杜雨燕当然不会傻乎乎送上门。

       一个中年妇女跟在严惠芳后面，手里提着个黑包，看上去神色倦怠。

       严惠芳的妈，那就是钱老师。

       “您先回去休息，别把自己身体熬坏了，我留在这里。”严惠芳此刻距离杜雨燕，也就三、四米。

       “一会你爸那几位老朋友过来，他不在，还不得我出面。”钱老师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女儿，“妈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你就当是帮妈，别再让我操心了。”

       看来这位是个疼孩子的，只是为了自家兔崽子，不在乎伤到别家儿女，人品称不上厚道。

       这边母慈女孝，手拉手从杜雨燕眼前走了过去。

       杜雨燕藏身在廊柱后，盯着已站到台阶下的母女俩

       “李丽英的签字到现在没拿来吗？毕国胜怎么办事的？”钱老师略有些不满。

       “我听他说，李丽英今天出院，他下午就到家里去了。”

       母女俩随后都不说了。钱老师隔不了一会，就往身后病房看一眼，严惠芳则直直地望向前方。

       就在杜雨燕以为听不着什么的时候，严惠芳出了声，“妈，一定要对……他那样吗？”

       他……

       杜雨燕小心探出头，清楚地看到了严惠芳眼中的惆怅。

       钱老师脸沉了下来，“你现在还想着那个人？”

       严惠芳明显慌了，将头扭到另一边，似乎要避开钱老师的视线。

       “你是不是去过看守所？”

       钱老师问出这句，杜雨燕都想夸她一句精明，这都猜到了。

       严惠芳居然跟她妈撒谎，“没！”

       注视了严惠芳片刻，钱老师伸出手，替严惠芳抚了抚衣领，“听妈一句话，放下那些无谓的杂念。我女儿还怕找不到好男人。这段时间不要想别的事，你爸从内部得到消息，今年恢复高考，机会难得，好好在家复习。你现在比别人多一个月的时间。爸妈就指望你为我们争一口气。”

       高考……

       杜雨燕有些惊讶。

       的确是七几年的时候恢复高考，原来就快到了。也就是说，不用多久，只要有意愿上大学，都有资格参加考试。

       而很多人的命运，也就此发生巨变。

       “我会的。”严惠芳摸了摸额头，似乎鼓起了勇气，“妈，鹏鹏的伤不是黎潇造成的，放过他……”

       “还没明白意思？这件事你不许插手！”钱老师打断严惠芳的话，“你还对那个有妇之夫有任何幻想吗？我的女儿是堂堂正正的干部子女，未来的大学生，用得着俯就一个只有小学文化，还早已有老婆孩子的小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