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里的小鬼还真多。我摇了摇头收回手，往屋内走。

       躺在庭院的躺椅上，深夜的风吹的人有点凉快，身子一个瑟缩，我搓了搓手，往屋里加了件外套。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将店门给关了。

       今晚的鬼也没几个。

       我往仓库里看了看，还有三支鬼香。

       想着那万年代的一碗血，我估摸着明天必须得抽出时间把鬼香给赶制出来了。

       这样想着，又想起白日里江家的许多糟心事，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隔绝白日的喧嚣，不时有阴凉的风吹过我的耳畔，宛转的蛐蛐叫声也消失不见。暗夜里能摸到的除了无边的夜色，就是徐徐的白雾了。

       这是一块很空旷的空地，再加上白雾的弥漫。我连方向都分不清。站在那里脚底都有一种不平衡感，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刮走。

       我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一定不是现实。

       我是怎么到这鬼地方的？

       一连串的想法压迫我的神经，我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后，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大力突然掐住了我的脖颈。

       之后以强硬的姿态越捏越紧。

       那是一双手，我反射性地握住了那张枯爪。察觉到人就在我的身后，我却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正这样想着，身后的“人”脸就出现在我面前，那双手也反转了一百八十度笔直地掐着我的脖子。

       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我此刻已经脸色通红，而面前这张脸更让我着急地要辩解。

       这不就是江老爷子么？

       老态龙钟的眼，泛着青光的脸，隔着几尺远还能看的到泛着皱褶的下巴。以及他手上的玉扳指。

       即使我心中有愧，但也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手和腿一个劲地挣扎着。张嘴就成了“O”型，舌头直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心里一阵恐慌，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就是他尸体一模一样的表情，脸上满是死气。

       跟死人打交道这是我以前从没有过的，那会只卖东西，不办事。尽管我心里素质不错，心中面临死亡的恐惧却再也无法消除。

       双腿渐渐离地，身子像破旧的布偶任其摆布，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

       极度的求生欲让我脑海中拼命想着“醒过来”三字，这种“鬼入梦”我听父亲说过。如果没有极度强烈的求生欲和信念，那人也多半会死在梦里……

       之后我感觉到身子突然就落了地。有神来之风让我身子一阵发抖，我感觉到自己能自由地动了，江老爷子也消失不见，然而下一刻他的脸直接撞上了我。

       吓得我直接睁开了眼，在床上跳了起来。然而有一个重物也跟着我跳了起来。

       我才发现在我睡着的时候，万年代的胳膊，那只手正掐着我的脖子。

       我把手指掰开，一边皱了皱眉道：“这万年代还真是不靠谱！”

       摸了摸身后，已经吓得一身冷汗，衣服都浸湿了。

       床上还是湿漉漉地。

       我用毛巾把他胡乱地擦干，想着明天要是胖子来这发现软榻是湿的肯定得笑话我尿床了……

       不过到明天早上的话，这床也应该早就干了吧。

       笑叹自己胡思乱想，可关于江老爷子的梦却在我心中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我无法忽略它。

       就在这种杂乱的思绪中，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门口的铃声也适时响起。

       现在天还没亮，我下意识地看向了墙壁的大笨钟。

       凌晨三点。

       我站在地上，走了几步路，抿了抿唇。发现自己有些腿软。又回头拿了几片艾草含在嘴里。

       期间敲门声一直没断过，以规律的敲击声敲着门。

       发展到后面整个门都已经在颤动，而敲门，也成了撞门一般。

       所以说我周围都没什么人住。

       就是半夜的怪事遇多了。

       半夜两点后来的鬼怪，一般都是被鬼差抓得紧的，多是十恶不赦之徒。况且这又是强制性地客人，根本容不得我不接。

       也更加难以打发。

       我开了店里的暗黄大灯。在门即将被撞开的前一秒打开了门，门口什么也没有。

       只有大灯照射的门口处，有一团黑影。

       我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好。

       这是聻。

       人死后会变作鬼，鬼死后就变作聻。

       聻的怨气比鬼更深，也不能用对付鬼的法子去对付。

       我开店八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

       鬼的话，糊弄糊弄就走了，而聻基本已经没有什么欲望和理智。

       只能用打的。

       我二话不说抓起铜钱剑一个反转就向他刺去。

       大灯下，门口的影子也消失了。

       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影子在我周围不停地跳动，我还在计算他的位置，一股重力就打向了我。

       我被撞击在柜台前，这次受伤的是腰。

       我强撑着站起身，握着铜钱剑冷着脸再次朝着影子所在的方向刺去。

       然而还是什么都没有刺中，身后传来一股猛力。我闻见阴风刮来，一个打滚在地躲过一击。

       阴风还在继续，庭院里的风都响起来了。最直白的表示就是树叶的哗哗声。

       这聻也是机灵，用这种方法来混淆我的感觉。然而我的速度根本比不上他，也看不到他。

       打起来，也是必败无疑。

       只是我不可能半夜丢了这店就逃，又能逃哪去？

       就这样撑着又过了几招，我被击中的次数越来越多。

       躺在地上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又是一口血吐出，我已经没有还击的力气了。整个身体完全瘫痪，站不起来。连拿起铜钱剑都很费力气。

       这只聻也是歹毒，明明可以早点控制我，偏偏要把我打成这样。

       我心里通透着呢。

       看着地面的影子向我缓缓逼近。那只聻该收猎物了。

       短短几天内，我被无数个人盯上，要么成为鬼的猎物，要么成为人的猎物。这种感觉真他妈不爽！

       我将体内涌上喉头的血再次吐出。

       聻的影子也离我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好听的叫唤：“店家，我又来了。”

       来的是万年代，我朝门口望去。

       他这次什么也没带，但看上去似乎挺高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进来看到我和这只聻的时候脸色突然惨白得可怕，拔腿就跑。

       聻的影子也不再向我靠近，反而往万年代追去。

       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点一头雾水，但心里思索了片刻，也有了猜想。

       店里的大灯并不是摆设。所有在大灯底下的东西都会有影子。人在灯下能看到鬼，鬼在灯下能看到聻。

       万年代看着这聻就躲，指不定这聻是他老相好呢。

       等等！

       老相好？

       我在心里又细细思索了一遍，万年代有一个成了鬼怪的女朋友。

       那女孩经过万年代的一番算计，肯定怨气滔天，才把万年代给折腾成那样。

       万年代变作鬼以后，两个碰到一块，肯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两只鬼中，死一个，那女孩段数比不过万年代，被万年代杀死了变作聻也正常。

       这样一来便解释得通了。

       我在地上作躺尸状，眼睛盯着天花板，唯有脑子在转。

       我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否则这么冷的天，谁还乐意躺着这地板？有床不睡？

       但是我估摸着万年代要是逃掉了，说不定这聻还真会返回来找我。

       我的大门口设下了一系列专门对鬼怪造成抵制的符阵。那些以店里的信誉和口碑为力量，不断加固。

       所以这也是铃铛一响，我非接不可的缘故。做这行的，不能坏了信誉。

       而我只要把那大门一关，什么鬼怪也别想硬闯了！

       我撑着身子勉强站了起来，拿着给何木准备的拐杖拄着往门口走去。

       一瘸一拐地踏着缓慢的步子，即使心里再焦急，担心下一刻那聻就会赶来，可行动跟不上也无济于事。

       我算是好好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

       庭院的风在聻走后就停下了。

       我每走一步，腰就疼一下，真跟那上了岸的美人鱼似的。每步就踏在刀尖上。

       一张脸已经急成了猪肝色，额上的汗和血还在往下滴着。快挡住视线的时候又被我抬手一擦给擦了去。

       终于到了门口，我不由得屏住呼吸抬手就把门往外狠狠一推，一道黑影已经出现在门外，门没合住。

       卡在门口的正是万年代。

       他的脸也被整的惨不忍睹，身上遍体鳞伤。而且比我惨多了，连一条鬼手都不见了。

       即使鼻青脸肿，他的头在被横空着硬塞来卡住门的时候，还是对我笑嘻嘻地说道：“店家，我们又见面了。”

       “哐当”，紧接着，万年代的身子就被往门口一拍，门被这股大力彻底打开，我有先见之明地放了手，才避免被波及再次摔倒在地。

       完了，这下一个都没逃掉。

       我心里暗想。

       聻在这时也顺势进了来，顺手一推，我的拐杖也支持不住，跌在了地上。

       我坐在地上，打不过，无奈地看着这尊大佛。

       万年代已经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泡妞一百招”来死皮赖脸地讨好笑着“青青～青青～看在我俩以前同床共枕的关系，你就放过我吧～”

       “放过？你居然还敢跟我说放过！”被叫做“青青”的聻彻底发了怒。

       万年代的身体正以液体的形式开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