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初下了楼。

       白天的她已经来过几次，因此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径自往右边转去。

       医院的深夜灯光稍暗，楼道上格外的安静，唯有病房里的一道道呼吸声。

       顾晓初一路没有停止步伐，一心只想着去看看萧炎的情况，所以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两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将她的动作一一捕捉在内。

       白墨目光灼灼，话语间却尽是惋惜：“鱼果然上钩了，真是可惜了那张脸，我还挺喜欢的。”

       祁檬若真跟那些人有关系，他们是不可能给她留个好下场的。

       夜正擎在他身侧，未发一言，然而周身冰冷如隆冬寒夜，与这炎炎夏夜形成强烈对比。

       眼见前方的顾晓初忽地加快了脚步，他下颌紧绷，眸底暗色愈发翻涌，立时追了上去。

       两人一路追到走廊尽头，顾晓初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耳边只有水声淅沥，正思量会去哪，目光逡巡一圈才发现，她就在卫生间的水龙头那里，趴着洗脸！

       这一幕出乎意料，白墨瞪着眼睛，夜正擎眉头紧锁。

       他视线紧锁在顾晓初瘦削的背影上，隐约见她在颤抖，只是又好像是错觉，因为一晃神的功夫，顾晓初忽地直起身，回头错愕地看过来。

       她的脸上还挂着水珠，声音满满意外，“四爷，白先生，你们怎么在这儿？”

       她回头得突然，两人想躲都来不及。

       既然已经被看到，白墨不答反问：“我们还想问你呢，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这来干什么？”

       “这里是卫生间，我自然是来上厕所，不然还能干什么？”顾晓初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理所当然的反问，还显得他是个智障似的！

       白墨怪叫一声，梗着脖子道：“卫生间每层都有，何必多此一举到楼下来？”

       顾晓初瘪瘪嘴，“病房里的那是四爷专用的，我们那层的卫生间不太干净。”

       她有些介意地皱皱鼻子，“我的使用感不太好，所以就想着换楼下的试试，倒是你们怎么也……”

       这一招打得白墨是措手不及，鬼知道她就是来上个厕所，肩膀杵了杵夜正擎。

       正琢磨着怎么圆过去，就听夜正擎理所当然的冷淡语气道：“我们商量些秘事。”

       “哦……来厕所商量？”顾晓初愣愣的。

       “不可以？”

       “哦，可以，完全没问题。”顾晓初目光在他俩身上转了转，连点了两下头，“我完全理解，那四爷你们先聊，我先回去休息了。”

       待她走了，白墨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夜正擎，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够厚脸皮，这种站不住脚跟的理由都能说出口。”

       夜正擎还想着刚才顾晓初的一举一动，再望向他，牙根磨得咯咯响，“都是你出的好主意！明天开始，楼上的厕所你扫！”

       白墨瞠目结舌，“你好狠的心！”

       夜正擎迈步就走。

       回到病房，入目所及是陪护床上那缩着的单薄的一团，眼眸紧闭，像是已经睡熟了。

       夜正擎看了她好一会儿，眸底潮涌潮落，直到她睡梦中翻了个身，他眼中的情绪尽数归于平静，也闭上了眼睛。

       顾晓初翻到对着墙的那一侧，察觉到那道森冷探究的视线消失了，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双手攥紧了身前的薄被，脑海中满满的都是刚刚楼下的那一幕。

       原来，说一切都好的萧炎，在夜间都是在这样痛苦地左右翻腾，辗转难眠。

       肆无忌惮地流下眼泪，顾晓初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能再等下去了，肾源也好钱也好，她都要加快速度！

       一夜悄然过去……

       次日一早，顾晓初就替夜正擎去准备早餐，回来时手中突然多了张表格。

       “四爷，遗体器官捐献申请，您要不要也填一个？”

       夜正擎皱眉。

       目光盯着那张表，觉得有些眼熟，什么时候见过似的。细想下去，却没有半点记忆，再往深处想反而脑袋隐隐作痛起来。

       顾晓初见状，为了不让他怀疑，连忙解释，“我刚在楼下，刚好看到有医生在科普呼吁，去世之后器官捐献，可以救人，就拿了两张表，四爷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填一张。”

       夜正擎强压下这种不适，然后直接将申请表丢在一旁，“无聊！”

       顾晓初憋着一口气，心更加沉重了，“怎么能是无聊呢，我始终相信好人有好报，如果有人能因为我的帮助而重获新生，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

       “好人有好报？”夜正擎嘴里重复一遍，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

       他指尖点了下身后因为救她而落的伤，“这不就是我多管闲事的下场，我可没觉得有什么好报。”

       “这……”

       “够了！”

       顾晓初还要说得话被打断，夜正擎已经耐心彻底告罄，“不用再浪费时间，我对这种事情没兴趣。”

       那申请表被扔到一边，又被顾晓初心情沉重地拿了起来。

       夜正擎的话给她敲了一击响钟，深刻明白了想要得到肾源有多难。

       可是难就要放弃吗？没这个道理。

       顾晓初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四爷，杂志社那边我有段时间没去了。接下来我白天去上班，晚上来照顾您，你看可以吗？”

       夜正擎听到这话时，刚好收到调查的人回复，昨晚顾晓初的行动没有可疑之处。

       他不由细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离得越近，她越细微谨慎，不如放根长线，或许有意外的收获。

       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随意。”

       顾晓初眼前一亮，“四爷您这是，答应了？”

       她好像迫不及待地离开，夜正擎心底没有由来的升起几份烦闷感：“你要是不想，我可以收回。”

       “别！”顾晓初讨好地笑，“四爷，那您好好休息，我们明晚见。”

       出了门，刚好看到白墨气冲冲地过来。

       一靠近，顾晓初看到他打扮狼狈，身上还有种说不出来的酸爽味，蓦地退后了几步，“等等白先生，有话好好说你在那儿别动。”

       白墨步子一停，随后又要过来，“你在这刚好，来给我评评理，怎么会有这么冷血的人！我都这样卖命了他竟然还让我继续扫厕所……”

       “扫厕所？！”

       顾晓初眼神变了，顿时猜到这是昨晚‘无功而返’给他的惩罚。

       她不同情，反倒幸灾乐祸，故意犹如避着洪水猛兽一般连连后退，“白先生你好，我还有事要忙，白先生再见。”

       说着捂着鼻子，一溜烟从他身边绕了个弯跑了，嫌弃之味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