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仪察觉两人之间只差一步便要越过的防线，率先惊觉了过来，推开方瑾泽坐起来，看向棋盘，转移话题道：“这盘棋还未下完，咱们接着下吧。”

       方瑾泽低头一笑，方才浅尝辄止，已经够叫他心满意足。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让她完完整整地属于他。

       “好。”方瑾泽将几颗错了位的棋子摆正，两人又继续下起了棋。

       只是这一次，扰乱人心的，不再是风声。

       果不其然，沈月仪又输了。

       她气馁地推开棋盘：“不下了，你也不让着我点１

       方瑾泽宠溺地看着她：“明明是你自己，这么久了还没有一点长进。我要是不让你，只怕这棋早就下不下去了。”

       沈月仪显然是不想承认，也不愿意再下。两人索性将棋盘一收，便歇息了。

       还是老规矩，虽是同一张床，却不越雷池半步。

       起初沈月仪还觉得有些别扭，后来渐渐倒也习惯了，有时身边没有了方瑾泽，她反倒觉得缺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吹了灯，躺在床上，一切又归于寂静，沈月仪又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

       虽说她早有心理准备，身在这样的局势之中，不可能不涉及人命。可今日是她第一次直面那么多人的死亡，那些血淋淋的尸体告诉这她，这一切都不是梦，她身处的，就是如此残忍的境地。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睡不着？”方瑾泽听到她不由自主的叹息，侧身问到。

       “嗯。”

       “为什么一定要用人命，才能解决问题呢？”沈月仪看着方瑾泽月光下隐约的轮廓，忍不住发问。

       方瑾泽知晓沈月仪心地善良，医者仁心，最见不得杀戮。

       他语重心长地说：“有些路，要走，就必须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而有些东西，想要得到，也不得不用别人的性命去交换。这世道就是如此，你不出手，别人也不会对你仁慈。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这个世界，远比你我想象之中，要残忍得多。”

       沈月仪明白这些道理，可是明白和真实看到，却是两回事。尤其是看到无辜孩童倒在她面前，她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如果，如果这一切换一个主宰者，是否就能够避免这些悲剧的再次发生？

       “如果让你做皇帝，你会让这些事情发生吗？”

       方瑾泽没找到沈月仪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愣了一愣，还是说：“定然不会。”

       “你想要这天下吗？”沈月仪翻了个身，直视着方瑾泽问。

       方瑾泽背着月光，一片阴影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良久，他低沉开口道：“想。”

       可是比起天下，他有更想得到的东西。

       之前沈月仪为他疗伤那日，她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当时他并未回答。但沈月仪却早已知晓他心中的答案。

       方瑾泽文韬武略，皆高人一等，又难得地心怀天下，有悲悯之心，是帝王之才。

       若说他没有野心，她自然是不信。

       这些年来，他自折羽翼，收敛锋芒，一直隐忍不发，所有人都几乎以为他已经磨灭了对于权势帝位的渴望，可是沈月仪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的眼中烧着一团火，野心勃勃地想要席卷天下。

       “如若你想，我可以帮你。”沈月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她一向都不愿意沾染是非，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她就是不能，看他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得如此孤独。

       方瑾泽用手枕着头，低声一笑：“不自量力。”

       这条路太辛苦，他不愿让她一起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包袱。

       她只要，在他身后就好。

       沈月仪一觉醒来，身旁之人已经没了踪影。

       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刚要唤小桃，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兰若寺的禅房，小桃还在王府里等着她回去呢。

       她穿好衣服，正欲自己去打水洗漱，雾隐突然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盆清水：“小桃姑娘不在，王爷吩咐属下照顾娘娘这几天的起居。”

       沈月仪微微一笑：“多谢。”

       她用清水净了面，便拿起木梳梳起了头发。

       雾隐立在一旁，静静地等着沈月仪吩咐，眼光却不自觉地被沈月仪给吸引祝

       她的确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国色天香，气质不凡。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魅力，天下所有男子，只怕都抵挡不了她的美丽。

       果真是老天爷的恩赐。

       而这样一个女子，偏偏性子还生得极好，让人想去恨她，都找不出

       理由。

       沈月仪注意到了雾隐看向自己的目光，低头一笑，并未戳穿她。

       反倒是雾隐，她发现了沈月仪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偷看她的目光，脸色有些不自然，开口说：“您的头发真好，宛如丝绸一般。”

       沈月仪这才注意到，雾隐一直都是作男子装扮，一头青丝也高高束起，头上连一根玉簪都不曾有。

       她随手将头发挽起，看似不经意地问到：“雾隐，你有没有想过，如若有一天离开了王府，你想过怎样的生活？”

       雾隐听了沈月仪的话，连忙跪下：“属下不知犯了什么错，请王妃明示１

       沈月仪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雾隐拉起来说：“并非是你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你一个妙龄女子，实在不必过这种在刀口上讨生活的日子。你应当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雾隐坚决地说：“属下从小在王府长大，只求能够永远待在王爷和王妃身边，不做他想。”

       沈月仪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在心中暗自替她感到惋惜。

       沈月仪收拾停当，刚想问方瑾泽去哪里了，翟秋便过来禀报说：“王妃娘娘，王爷回来了，请您去一趟。”

       回来了？

       听这口气是方瑾泽一大早便出去了，可是为了昨日血洗兰若寺一事？

       也不知道查到了什么线索没有。